第11章 第 11 章

正值仲秋团圆佳节，苏宅原本该一同在前院用午膳。

然而最近宅里暗地里纷争不断，刘慧娘因为坊间‘继母作恶’的传闻，委屈的夜夜难眠，苏文安心疼不已，苏轻眉差点被他罚跪祠堂，还是林琼英出面将外孙女带回了小院。

于是今日苏轻眉索性同外祖母在樨香院儿里开小灶，吃的虽是寻常饭菜，祖孙两人其乐融融好不自在，膳后她陪着外祖母在院子里走路消食。

“眉儿，为何不答应和书生去逛逛花灯，不过是去玩儿，你躲在家中，人家还以为你怕了那些谣言。”

苏轻眉挽臂撒娇道：“外祖母，我陪你不好吗。”

“好，也好。”外祖母抚摸她的手，歉意道：“我上次有心撮合你们，是觉得书生为人不错，你要是怕他学你爹侵吞家产，做赘婿就很合适，你总得给人家一点机会。不过若是你确实瞧看不上，不答应也是对的。”

“你比外祖母主意正。”

两人聊着正好走到檐角下，苏轻眉看见绿桃洗干净正晾晒的墨绿钱袋。

这是陆迟当日故意留在马车上的钱袋，绿桃不知内里，搬脆饼的时候以为是小姐特意让她给两位夫子的酬金，便拿去散了，这般无意中让苏轻眉省了钱周转。

苏轻眉有心表现骨气，奈何银子捉襟见肘，还了就不好照顾外祖母，总不能让老人家这么大年纪再拿钱出来贴补她吧。

这份情只能暂且欠下。

等秋末撑到收佃租，她就有闲钱还他，只是那时，陆迟已成了金尊玉贵的世子，怕是不会想和她有多余纠葛。

听到外祖母说想招陆迟作赘婿，苏轻眉不禁笑出声来。

想还是外祖母敢想啊。

其实，苏轻眉压根不怪外祖母费心撮合她和陆迟，毕竟在世道看来，女子皆需要个好归宿，书生除了穷没别的缺点。

她总不能对外祖母说：是，孙女已然嫁过他几年，发觉两人性子不合适呢。

林琼英走累了，在石凳坐下。

“眉儿，即使不见书生，你也该去街市逛一逛，兴许遇到合眼缘的。我常说你一个人过很好，但这是预着万一一辈子都遇不到合适的，而不是刻意为之，外祖母老了，总希望有人能真心照顾你。”

苏轻眉还想拒绝，但外祖母说的也有道理，她不想嫁给陆迟，也不意味着就谁都不能嫁了，世上是有好男人的，比如她专情的外祖父。

独过是无所谓，成亲互相扶持也不错。

苏轻眉看着外祖母眼里满满的期盼，笑着点了点头，“行，我去就是，回来给外祖母带一盏顶漂亮的花灯。”

过节的好日子，她可不想让外祖母一脸愁容。

绿桃贪玩，雀跃不已：“好耶，那小姐，您今晚穿甚呀？”

苏轻眉懒懒道：“平常穿什么，就穿什么，舒适为主。”

“今儿仲秋，满大街都是郎君和小娘子，哪家不打扮，小姐真的不好好选一件？”绿桃不断嘀咕，“奴婢还想打扮呢……”

苏轻眉哭笑不得：“……你年纪比我还小，就想着嫁人了？”

“自然不是！但哪有女子不贪美的嘛。”

苏轻眉听丫鬟如此说，记忆恍惚回到了前世成亲后的半年。

哪有女子不贪美，她也是，偏偏陆迟最不喜欢她穿着过于鲜亮。

她记得是在京城国公府里第一次陪他过年关，那时的苏轻眉仍展望夫妻和睦，尚未对心有所属的陆迟完全死心，就撒娇央着他陪同去街上走一走，借故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同意了，她细心打扮，换了件衬她的绯粉裙袄，游玩的一路上陆迟看着她没多言，回来后却直接命人将她衣柜里的鲜艳装束通通搬走。

苏轻眉一头雾水，很久之后她才从主母的陪房刘妈妈那得知，陆迟原是嫌她穿得不够端庄，也对，他的表妹姜滢滢就是贵气端淑的秀美风范，和她这般眼皮子浅，贪美的商户女不同。

绿桃在一旁使劲思索，终于搭配好了，道：“小姐，不如就……穿那件烟罗紫彩绣的棉裙，怕着凉加件雪白织锦薄斗篷。”

小姐肤白貌美，艳裙和素袍相应衬托，在万千花灯下也能美的发光！

“嗯，你说了算。”

绿桃喜上眉梢，以为小姐终于开窍，生怕她改主意似的忙点头：“是，奴婢去拿！”

傍晚，苏轻眉在湢室沐浴完，换好出门的裙衫在闺房梳妆打扮。

案台上的四山纹铜镜里，娇丽绝伦的女子单手倚在桌沿，倾身理了理鬓边青丝碎发，风情万种，绿桃跨进门准备替自家小姐挽发，视线一时难以从她身上移开……

—

夜色缓缓降临，苏府的马车到了浚仪街的石门旁停留。

车夫老孟往后喊：“小姐，我在这儿等您和绿桃。”

苏轻眉撩开车帘，应了声，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矮凳攀下马车，

中秋没有上元节花灯的品类丰富，胜在寓意团圆，商户们脸上挂着和美的笑容，浚仪十里老街从头至尾，挑高挂满了火红灯笼，人声鼎沸，烟火气沁人。

也是巧合，苏轻眉带着绿桃漫无目地闲逛，竟恰好遇上同样来游玩赏灯的首富公子沈钧。

沈钧长得略普通，胜在身量伟岸，加之锦衣金冠，算得上一表人才，他看到苏轻眉后，主动上前微笑搭话：“苏妹妹，你也来看花灯？”

苏轻眉挽唇，“嗯，是啊。”

她生得美，笑起来更甚，万千灯辉下，五官精致，衣裳艳丽，即使浅笑也带着不自知撩人的娇媚，看的沈钧面目通红，不敢直视，目光无所适从，

苏轻眉看清他的窘迫，蓦地想起外祖母的一句，不喜欢，就别吊着人家。

沈大哥对她而言只是哥哥，她这一世若是成亲，必定会选个自己真心喜欢的，更何况，她和沈钧的缘分也早就断了，因为他不可能娶她为正妻，而她不会做妾。

原本同路，相识一场，一起逛逛无妨，此刻斟酌几番，她觉得似乎不大合适。

苏轻眉改了主意，巧笑倩兮，“沈大哥，你是要往这边走吧，我想去那边逛呢。”

沈钧迟钝，对这种暗示反应不过来，他没想那么多，凭心意想挽留，便眼巴巴说了一句，无碍的，他往哪边逛都成。

苏轻眉没办法，只好由着他走在身后，她尽量和绿桃挨得近些。

沈钧不善言辞，跟他那个同样不善言辞的小厮，活像两个壮硕护卫。

苏轻眉和绿桃兀自在摊位上逛得不亦乐乎，刚选好两盏花灯，想买回去挂在樨香院，不经意一个抬眸，看到了不远处醉东居外，缓步走出的陆迟。

陆迟身边围拢三个人，二男一女，看斯文扮相该是书院的学子。

他身量最是颀长，穿着黛蓝偏襟直裰，即使黯淡寻常的绸缎，也掩盖不住他的一副好颜色，挺拔的身影风姿特秀，一派霁月清风，站在他们之间，如鹤立鸡群。

陆迟的样貌真是迷惑人，就算他不是世子，富家小姐为他倾心的怕也不少。

苏轻眉腹诽完，回头对着沈钧笑道：“沈大哥，我要回去了，车夫还在街头等我。”

时辰尚早，她们刚逛了一柱香，苏轻眉是想再玩会儿的，可一看到陆迟，她就总担心会发生点无法掌握的事，故而强忍着玩心回程。

她说的直白，沈钧企图挽留，自知没有立场，难过闷声道：“好，那我护送苏妹妹去找马车。”

“不用，孟叔就等在石狮旁，很近的。”

“那……好吧。”

苏轻眉礼貌地告别完，转身舒气，不曾想却正面对上转角换道，往这走的陆迟一行人。

她蹙眉，看了看前方愈近的俊秀男子，再回头看向刚被她赶跑的沈钧的踌躇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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