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眉自幼被母亲和外祖母富养长大, 在家中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她记忆中疼的最厉害的一次,是和陆迟在国公府里的初次。
那时她虽则在扬州与他完婚,可洞房夜他并没有碰她, 她猜书生是怜惜她初次,是以那整个月二人每每都是在隔开的被窝里秉烛夜谈。
当初匿名写给陆迟的信里, 有关他的儿时趣事,就是那阵子听他说的。
后来, 陆迟成了世子进了京城, 她惊恐之余动过念头要离开, 哪知当晚陆迟就在外饮酒回来,糊里糊涂地在瑾兰院要了她。
那番滋味,当真教她好几日都没缓过来, 也是凭着那件事,她才慢慢发觉,他并不是真的温柔秉性, 在床上端如饿狼一般。
明明这一世, 她和面前的男人尚无床笫之欢,然她听到他那句想起她怕疼, 她还是很难不想歪。
苏轻眉想不出话回他,踱步到另一侧山壁,让红晕慢慢消下去, “你坐着休息会, 等雨停了,兴许你属下就能来找你了。”
陆迟的确想起了瑾兰院, 他的梦境时常为片段, 他只记得那一次她趴在他手臂上哭得如一汪柔软春水, 对他又骂又咬, 偏偏这样更叫他停不下来。
男人深沉下一口气,想出去吹吹冷风。
“苏姑娘,在他们来之前,我出去找点干的柴,这里必须生火。”
重新讲回正经事,苏轻眉抬眼看他,他说这句话时扶壁缓慢站起。
他的身量高大,显得狭窄的洞中更是逼仄,坐着还好,站立都不能挺直背脊,如此还要一步一深浅地走出去,看得她于心不忍。
“外面有雨,还会有干柴吗?”
“刚下雨,埋得深不一定。”陆迟瞥了眼女子瘦削的薄肩和苍白唇色,晚上会更冷,没有火她根本受不住,聂五最早也要天亮才会来。
“可是你的腿。”苏轻眉蹙眉,很想说要不然她来去找,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这类粗活一窍不通,“要么,我和你一起去吧?”
陆迟脱下略微碍事的披氅,露出里面的玄色箭袖常服,闻言抬眸,忽然笑得揶揄,“一个人害怕啊,要我陪?”
“……我才不怕。”
怎么可能不怕。
这洞里黢黑,适应后也至多看清轮廓大概,苏轻眉胆小又惜命,身边有个活人陪着才觉安心。
但是他说的对,火是必要的,她这时不该矫情。
陆迟见女子一阵沉默,随即解下右臂箭袖上的束带,将长布扯下来放进她手中,“打二十个绳结,打完我就会回来。”
“我不会走远,你若喊我,我听得见。”
苏轻眉轻应,“嗯。”
陆迟走后,四周一下子寂静下来,只有她的呼吸声和外面潇潇不绝的雨水滴答。
苏轻眉往角落里挤,紧紧盯着洞口,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全身绷紧。
她手中捏着布条,没有在陆迟一离开就打结。
她不是七八岁的稚童,明白陆迟不过是在给她寻点事做分散注意,他腿上有伤,要找那么多的柴,不可能真的等她打完二十个结,他就能回来的。
消磨过了一会儿时间。
苏轻眉逐渐胡思乱想,怕陆迟会在外面遇到黑衣人,或是狮虎野兽,又或是体力不支,他又跑不快……
不会的,都不会发生,她又想。
当她对设想的害怕快到极限时,她摸索布条打出了第一个结,心里蓦然好受了许多。
就这样来回反复,打到了第二十个绳结,苏轻眉的指尖绕到一半,手顿在半空中,愣是打不下去。
外面终于传来明显的脚步声,苏轻眉急忙往外探一眼,看清的确是陆迟的身影,她重重吁了一口气,失了力气般向后靠着内壁。
男人抱着一捆叶片遮挡的干枝,还有两块沾了点儿雨的大块木头。
他将所有放在地上时瞟到绳结,对折起的两排,正正好好,一排十个。
“你再晚点回来,可就要食言了。”苏轻眉话是这样说,当她看到他浑身湿透,又慢吞吞走不快的样子,心里又觉得不大好受,细声细气的,“你,你腿还疼吗?”
“不大疼。”
陆迟抿着唇,在她身边单膝抵地,翻手掌心出现一片捡来的尖锐的薄石片,取了块木头于干燥处刮出蓬松稠密的木屑作为待会引火的火绒。
他的手势熟练,看得苏轻眉略略疑惑。
“你从前是不是在山林住过?”
陆迟专注地动作,轻笑摇头:“我祖父教我的。”
“我一直……很想成为……”如祖父那样去阵前杀敌的将军,好像,那也是她最喜欢的一类男人。
苏轻眉看他,“成为什么?”
陆迟自嘲一笑,“没什么,反正我没做到。”
他将木枝的顶端削尖,接着在底衬方木上开出一条凹槽,与将要钻火的孔内里相通。
苏轻眉屈起双膝,托腮望着他挤压并搓转那支细木枝,然后亲眼看到冒起一点点白烟,好奇地越凑越近,额头差点顶到男人的手背。
“来,你吹一下。”
“哪里?”
“这里。”
苏轻眉听话地弯下腰,鼓腮用力对着那没看见的小火种吹气,果然很快就发现火绒燃起了部分,陆迟立刻甩掉多余的碎料,将火引子移接到柴堆里。
苏轻眉朝他指了指,欣喜道:“你看,真的有火了!”
陆迟见她笑得灿烂,跟着她笑了一声,“嗯,都是苏姑娘的功劳。”
火势一生起来,洞内顿时明亮起来。
苏轻眉揉了揉眼,很快适应了这明黄的光度,温暖一瞬间袭来包裹,让她舒服的想喟叹。
洞内狭小与她想象的没有不同,除了两个人的在光照下,窘况无所遁形,模样真的是一个赛一个难堪。
她这边青丝半洒,衣裙完好,但棉团沾湿结块,积到了几处凸起,鼓囊的不忍卒看,而陆迟脱掉了破烂氅衣,里面的袍衫勉强干净,可他肩膀渗出的血几乎染透半边,黏糊糊看的怪瘆人。
火烧起来一阵,洞内升温,陆迟开始解开领扣。
苏轻眉见他毫不见外的动作,手也搭上了自己的侧襟,在他出去找柴时,她早就想到会如此。
冬日阴雨的天气,她能熬到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湿冷再捂一晚上到明早肯定发温病,他们必须及时将湿衣裳烤干,晚上才能睡得了。
苏轻眉咬着唇想,生死关头在外面,哪有那么多纠结。
饶是如此,她还是脱的犹犹豫豫,不似陆迟,话不多说,片息后就将上半身的衣裳全都扔在了地上。
男人肩宽腰窄,手臂自然动作时便有精薄的肌肉虬结,肌理线条流畅好看,玉色的肌肤沾了层水露,在火光中曜着光泽。
他低着头,重新用玉冠束拢墨发,眉弓落下的深邃暗影遮住他的眼眸,一半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气质冷冽又英挺,不似文臣,像一位俊美的将军。
苏轻眉看得入神,陆迟抬起眸,正撞上她的目光,“就这么好看?”
“……”
左右被抓住了,苏轻眉面上发烫,撇过头,嘴硬道:“好看有什么用,绣花枕头,谁都打不过。”
陆迟低低笑出声,笑了会儿,凝神凑近,看着她道:“至少,我这样的,耐力好。”
苏轻眉轻哼,“谁知道呢。”
“你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
男人长臂撑着地面,倾身靠的她很近,抿着薄唇,没有伪装笑意的瞳色漆如深潭,仿佛下一息就想要吞噬她。
苏轻眉脱得只剩一件薄薄的里衣罩着,陆迟更是半身赤|裸,他的身上氤氲着火温的清冷木香,不断传来往她鼻尖萦绕。
男人周围甚至有一丝十分浅淡的血腥味,可她不觉得难闻,宛若感到了他平日收敛起来的掠夺气息。
苏轻眉懂他在说什么。
正因为印象太深刻,在他话落的瞬间,那些不堪入目的场面便全冲进了她的脑海。
她好像有很久没与陆迟发生现在这样难以言喻的暧|昧,自从进了壁洞中,他却连番几次的让她难以招架,这让她害怕。
对,就是害怕。
苏轻眉猛地逼自己回过神,咬牙用力推开他,男人显然刚刚也陷入了异样的情绪里,毫无准备地被她一推,扯起肩膀的伤口,闷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
苏轻眉收回手,见状立刻绕到他背后。
他肩膀后露出的伤处很深,雨水虽完全冲刷了血迹,但绝对不是他先前说的皮肉伤,从苏轻眉这,能看出翻开的见骨皮肉。
不止一处,他背后密密麻麻都是让石头尖撞破的痕迹。
她蹙着眉,指尖不住虚空碰了碰,关心的话到嘴边,强自压了下去,“陆迟,你这样万一留疤,背上多难看啊。”
陆迟侧转面对女子,看到她认真的表情,“苏姑娘很介意?”
苏轻眉坐回原位,摇了摇头,低声道:“又与我无关,怕是你将来的妻子会介意,你可别告诉她,这伤是与我在一起时为救我落下的。”
“可我猜,她不会介意。”
陆迟跟着坐下来,半晌后,盯着她道:“对吗。”
最后两个字,像一片羽毛拂过她的心。
苏轻眉不自觉往右侧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或许是只有他们二人,他比在上面时,对她更肆无忌惮了,他难道真的如他说的喜欢她吗……
她干咳了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听说,山沟里长有药草,明天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药帮你敷一敷。”
陆迟不再继续问,收回视线,“好。”
火堆旁架着两人的外衫,他们几乎算是袒露相对,然苏轻眉烤了会儿火之后,竟然已习惯到不再有那份羞赧的感觉,她侧过头,陆迟阖着眸在小憩。
他是挺累的。
苏轻眉坐正,将手放在火苗上方,叹了口气,轻轻兀自道:“外祖母一定很担心我,我还以为今晚能上去的,没想到……”
“别怕,绿桃看着你上我的马车,长庚会找人安抚她们。”
“嗯?你没睡着啊?”
“被吵醒了。”
“……对不起。”
“不是你。”
陆迟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两只肥呼呼的虚影在墙角努力攒动,苏轻眉顺看过去,差点弹坐起来,原来是两只肥硕大鼠!
“——啊!”
女子一把抓住陆迟的手臂,往他怀里扑腾,“陆迟,快,那儿,那儿有大鼠!”
他告诉她的,当然知道那里有什么,“嗯,或许是公母呢,它们在洞内暗暗生了一窝小鼠,不知藏在何处。”
“什么?!”
感受到抵近的她身上的柔软,陆迟又笑说:“还有蛇也不一定。”
苏轻眉听到这,却是松开了他,恼怒不已:“你诓我,冬日里哪来的蛇,而且蛇吃鼠,小孩儿都懂的道理!”
陆迟扯唇,“是啊,真聪明,可你怕鼠,那就有两只。”
“……”
苏轻眉挪回原来的位置,凝神盯住对面在打洞的大鼠,眼眨都不敢眨,生怕一个不留神,它们就会杀过来扑向她。
陆迟站起身,穿上干了的中衣,顺便将他那件用雨水洗过烤干的外衫拎了过来,罩在了女子身上,把她脖子以下都裹的严严实实。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苏轻眉点点头,“嗯。”
身上有东西盖着,是能减轻一点对大鼠的恐惧。
但她还是不敢睡觉。
“其实让我抱着你睡,你就不用怕了,它想咬你就得先咬我。”
苏轻眉瞪了他一眼。
陆迟被她瞪了,反而笑出声来,“不抱不抱,我把护身符放在你旁边,它们一定不敢近你的身。”
“骗人,大鼠哪看得懂什么叫护身符!”
陆迟但笑不语,从他的袖侧里面摸出一样东西,俯身放在苏轻眉面前。
苏轻眉定睛一瞧,见到的是那只紫檀雕刻的小猫,它背对她坐在火堆旁,火光滢滢中,木头猫咪紧紧盯向大鼠,仿佛在站岗。
这是……他在哄她。
女子噗嗤一声,嘴唇不禁弯了弯。
“陆迟,谢谢。”
陆迟合上眼,微微勾了勾唇,“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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