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已至, 微风和煦。
热闹非凡的京州码头,苏轻眉手抓紧披风站在凸起的高高石墩上,翘首盼望自己的商船靠岸, 绿桃给她的信笺中是写的回来就是今日,拂冬则指挥着一排板车, 只等船到把货卸下直接送到柳尚书府。
“小姐!”
挤挤怏怏的一堆船中, 苏轻眉的小船终于靠岸, 绿桃高兴地在甲板上手舞足蹈, 船工一抛下铁锚铺上舢板,她便蹦跳着冲过来,“奴婢回来啦!”
她急着先说正事, “小姐给的地方奴婢都去过了,就是有一处做梳妆匣的不经营了, 奴婢不得不另买了家招牌好看的。”
苏轻眉将手中的多余披帛罩在丫鬟身上,摸摸她的头笑道:“不急, 咱们回马车上慢慢说。”
“噢。”
绿桃打眼看到拂冬, 习惯地吩咐, “待会你按着这张单子分三车,其中两车跟着我们去尚书府, 剩下的是零散货, 送回宅子明日再让李焱分。”
虽说被使唤,拂冬整个人倏然变轻松, 满脸安心地傻笑答应:“好的, 桃桃姐。”
苏轻眉看她们,摇头轻笑了声, 大抵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先上了马车, 主仆对坐在里面说起来去行程, 和苏轻眉料的差不多,除了河道每一道钞关收的商税,漕帮也有人来碰瓷,不过估摸看她们的船形单影只,没收多少就让过。
苏轻眉主要打听的是江南附近,毕竟她往后准备从外朝运到扬州。
“小姐,奴婢不在的日子,世子和郗公子回来了吗?”
“没呢。”苏轻眉心忖,补了句,“……陆世子还没回来。”
有关郗南叶,她没去打听是以不清楚,至于陆迟,他断了一阵的书信,又开始寄起来,按他的小人标记应当在折返。
哎,他真的很烦人,她又没说等他,偏他自顾自的时时汇报行程,愣是让她了解的一清二楚,还显得她十分着紧。
苏轻眉单觉天色回暖,在车里闷得微微面红,解下披风道:“绿桃,倒杯茶给我。”
绿桃心道,她也没问啥呀,小姐怎就烦躁上了。
“是。”
绿桃顺手从旁边拿起几上茶壶倒了杯给小姐,不经意看到了一旁的朱漆食盒,“小姐,奴婢帮你拿两块糕点出来?”
苏轻眉余光乜了眼,想来是拂冬收进来抵饥的,“我不用,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绿桃确实饿了,“谢谢小姐。”
私下里不用顾及食不言的规矩,苏轻眉依旧在与绿桃说事,但见小丫鬟一口咬下糕点那享受的劲儿,忍俊不禁,“你早说这么饿,我先带你去酒楼吃呗。”
绿桃急吞下一口,摆手:“不是啊,小姐,这豌豆黄手艺好好,奴婢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您也试一试嘛!”
苏轻眉着实不饿,但在她期盼的目光下,捻起半块尝了尝,果然细腻清甜,她没吃过,却觉得这甜度很熟悉,尤其时下民间做甜点都用饴糖,但这儿有淡淡的蜂蜜味道。
很像扬州时陆迟带她去吃的那家街边夜铺。
实则刚来京城时,她坐马车惊鸿一瞥,还真的好似有看到那位婆婆,当时她满以为眼花,现下想来,难道他们老夫妻来京城开铺了?
待拂冬在外面收拾妥当,攀上马车时,苏轻眉有心问她:“拂冬,你这盒糕饼哪里买的?”
“不是奴婢买的,这是叶小姐感谢您帮送信笺,今早让家中小厮送来的。”拂冬挠头,“出门时,奴婢想说来着,就是忘了。”
绿桃细心,发现小姐蹙起眉心,也无心吃下去,“小姐,您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苏轻眉也不知她怎么了,乍听起来没有问题,再说糕点谁都能做,味道相似十分寻常,可她隐约觉出了其中过分的牵连,“罢了,绿桃,我们先去柳府。”
“是。”
……
—
柳家的几位小姐此次不在家中,苏轻眉并不急着收尾款,只将板车托给管家,待柳凌霜等人验收过再说,她此刻的心思大多放在了那盒糕点上。
回来路上一半,她轻喝了声,李焱架着马车转向去了叶府。
苏轻眉先前未曾来过,但她这日没设伪装,叶府管家看到帷帽后的女子长相惊艳,又说是三小姐的好友,府里皆知三小姐最受老爷子的宠,行事贪玩随性,便破例为个没名帖的跑去通禀。
不多时,叶蓁一听是苏轻眉,雀跃地亲自出来迎接。
尚书府外的左边大石狮子旁,小姑娘提着裙角,笑盈盈地探出个脑袋,“苏姐姐,我们前几日才见过,你就想我了吗?”
苏轻眉扯过她的手,“臻臻,我来有事要问你。”
“嗯?”
苏轻眉怕撞到府里出来的下人,将她拉到一边,指了指车辕上绿桃手中的食盒,“这糕点是你府上的人做的?是不是一对老夫妻,婆婆右脸颊有颗黑痣,笑起来很爽朗。”
叶蓁轻呼,“啊,你会算命吗?”
“……”
太巧了,苏轻眉了然的确有不对,她遇到疑惑素来能问便不藏掖,“他们是打哪来的?”
“是尚膳监退下来的樊嬷嬷和葛老头,我在宫里吃过他们做的点心,淑妃娘娘看我特别喜欢就吩咐他们过来帮手一阵。”她是爱分甘同味的,有好吃的当即给苏轻眉送了去。
苏轻眉听到这蹙起眉头,串联起来大约有所猜想。
宫里的嬷嬷御厨不可能无端跑去扬州给个书生做吃的,还是他姑姑的人,想来就是派去照顾他,这般的话,陆迟当时真的失忆了吗?
倘若没失忆,她能明白他许有难处不得提前暴露身份,可为何要执意纠缠说娶她?
苏轻眉想到这里便想不通了,以她对陆迟的了解,她才不信他会对陌生女子一见倾心到非她不娶的地步,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叶蓁和绿桃面对面不解,不懂区区几块豌豆黄,竟让苏轻眉一上午愁眉不展。
片刻后,苏轻眉咬住下唇瓣,“臻臻,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好啊!”
……
—
正值午休,尚书府里很悄静。
叶蓁从门口见完苏轻眉,绕回了自个儿的小院也没多少下人发现,她坐下后,吩咐贴身丫鬟檀云去喊樊嬷嬷他们过来一趟。
樊嬷嬷两人一无所知,走到臻芳院,朝院中惬意躺在躺椅上的叶蓁行了行礼。
“叶三小姐,喊老身来是有何事?”
葛老头话少,基本都是樊嬷嬷开口主事。
“哦,也没什么。”叶蓁吃了茶果,按照苏轻眉叫她说的,抬头道:“嬷嬷,我最近交了个小友,她说你们做的糕点真好吃,与她在家乡吃的味道熟悉,我想让你们多做几盒送过去。”
樊嬷嬷笑道:“原来如此,这等小事三小姐唤人直接吩咐便可。”
叶蓁性子跳脱,更有甚者结交过江湖上的朋友,他们对她说出此话并不意外。
“嗯,檀云,等嬷嬷做好了,你趁热送到苏姐姐那里。”
“是,小姐。”
姓苏?
樊嬷嬷心细琢磨着,不会这般巧吧。
她试探:“叶三小姐,您那位小友,是哪里人氏?万一与老身是同乡,那真真有缘了,我得再做些更拿手的。”
叶蓁似冥想回忆了一把,“唔……苏姐姐应该是广陵人,来京城不久。”
樊嬷嬷和葛老头对视一眼,再问下去就稍显明显了,“行,老身这就下去做点心。”
“嗯啊。”
樊嬷嬷和葛老头一路快步走回去,别人的府中甬道上不方便多交谈,直到到了他们的地盘——西院专做糕饼的灶房,他们才开始边干活,边你一言我一语闲谈起来。
一排黑瓦灰墙砖屋,中间最大的那间敞开着门,若有人进院一眼就能望见。
樊嬷嬷坐在条凳上,用舂桶捣豌豆,自然得提起方才发生的事,“老葛头,我猜真有可能是那位苏姑娘,世子爷不是带她上船了吗?”
老葛平日话少,凡事都听老婆子的,正在里屋闷头起锅烧水,“是吧。”
“我看我们还是早些回公主府,万一叫苏姑娘认出来便是大麻烦。”樊嬷嬷叹气道,“世子最近头疾都好了,难不成还要将那女子收作外室,我瞧那姑娘不像愿意做妾的,外室连妾都不如呢。”
老葛添了把柴,乐呵呵道:“老婆子,你怎愁恁多呢。”
老嬷嬷心事重,“烧你的火去。”
“我,我不在烧麽。”
……
提前躲在灶房门背后的苏轻眉,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们的话里内容。
果然,如她猜测的,陆迟一开始就在骗她,她不清楚她和他的头疾有什么关系,但他从头到尾,装书生陪她看花灯,送她呜圆,带她上船入京,原来就是为了哄她做外室?
他休想!
苏轻眉回忆这段日子,她竟傻乎乎地还信了那个混蛋对她有几分真心,她真是蠢过街市待宰的豕,越想下去,女子那张俏丽明艳的脸蛋越发地冷。
怎么,她不做外室,陆迟的头就得疼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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