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宰

福泽谕吉从没想过养个小孩。

尤其目睹神乐绮罗绕着太宰治忙前忙后, 森鸥外被中原中也闹得鸡犬不宁——身边的实例彻底打消了福泽谕吉看到流浪儿时将人领回家的念头。

尽管他照常给流浪儿塞硬币。

直到今天，福泽谕吉挣开太宰治揪着衣角不放的手, 在神乐绮罗怨气丛生的眼神里, 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他仍然保证自己从没想养个小孩。

然而，正如事情总会出现转机。

两个月后，一个灰蒙蒙的雨天, 某条街上、自动贩卖机旁。

福泽谕吉不得不承认，他或许、可能要养个孩子了。

这本来是个普通的周三, 福泽谕吉撑着伞经过商业街。

他眼尖地发现蹲在自动贩卖机旁的少年有点眼熟。

走近了, 是那个任性的邮差。

福泽谕吉不知道姓氏, 于是迟疑地叫出对方的名字：“……乱步？”

江户川乱步原本抱膝蹲着, 脑袋埋在膝盖里,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 猛地跳起来。

但蹲久了脚麻, 他一个踉跄，福泽谕吉眼疾手快拽住乱步的胳膊。

“你、”福泽谕吉原本想说就乱步的送信法，果不其然被辞退了。

他转念一想，换了个方式，含蓄地问：“你需要帮助吗？”

江户川乱步注视了他一会儿，像是分辨什么，随后忽地甩开他的手。

“乱步不需要！”

少年狼狈地胡乱抹着脸上的雨水, 逞强地说着任性的话。

福泽谕吉无奈将伞朝江户川乱步的方向倾斜，他想起太宰治偷偷联系他时发的短信。

【谕吉马上又要失业了嘛，失业后怎么办呢？既然一时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不如替迷茫的乱步发挥他应有的价值如何？】

【乱步是一本写满世界真相的书, 落入森鸥外这种坏蛋手里, 世界就完蛋啦~最重要的是, 谕吉千万不要小瞧乱步哦，他真的会把自己饿死的TT！】

福泽谕吉沉默着，江户川乱步的天才有目共睹，生存能力的确如太宰治所说，烂得惨绝人寰。

他究竟要不要听太宰治的提议——不是说福泽谕吉不愿意，而是未免带上一丝道德绑架的意味。

虽然福泽谕吉说福地樱痴固执，福泽自己又何尝不固执？

但凡愿意妥协，他都不至于换这么多次雇主，究其原因不还是不愿意向看不惯的行为妥协吗。

“才不用你勉强捡我。”江户川乱步吸吸鼻子，推开福泽谕吉拿伞的手，雨幕顷刻间泄入，将乱步淋得更糟糕了。

福泽谕吉微怔，他一语未发，怀揣的心思竟然被尽数看透了。

江户川乱步扯了扯外套，褪色、掉了两颗扣子，挡不住细雨也挡不住风，只是聊胜于无。

面对福泽谕吉的犹疑，乱步特意挺直了腰，笔笔直。

他高高昂着头，摆出自己不需要帮助的论据：“乱步一点都不需要帮助！反正绮罗每天都会给我送吃的！”

乱步被邮局解雇是一个月半之前的事。

因为来往信件不多，当神乐绮罗发现片区换了邮递员，江户川乱步已经被解雇两星期了。

他四处找了一圈，最后在自动贩卖机旁找到了呆呆盯着波子汽水的乱步。

同一个月后的今天被福泽谕吉认出一样，被神乐绮罗撞见的江户川乱步像只受惊的猫猫，腾地窜起来，慌里慌张地说：“乱、乱步才没有被炒，是乱步主动离职换了份工作！”

和治撒谎时愈发理直气壮不一样，乱步的逞强连神乐绮罗也能轻而易举分辨出来——四处乱飘的眼神，红红的耳根，不断捏衣角的手指。

“乱步现在是——是自动贩卖机的波子汽水守护员！”江户川乱步余光瞄到心心念念的波子汽水，胡乱编了个职业。

神乐绮罗没有戳破乱步的话，而且也没有人规定世界上不准有“波子汽水守护员”。

他从包里拿出便当盒，放在乱步手里。

那是他原本带去科室的午餐。

“那么守护员愿意帮解决掉多一份的咖喱吗？因为忘记加辣椒，织田作不喜欢所以正在苦恼中。”

江户川乱步呆愣愣地捧着便当盒，印着可爱的黑猫图案。

乱步一直是被爸爸妈妈夸奖长大的孩子，乱步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什么都做不好。

“……可、可以。”当江户川乱步终于抬头，磕磕巴巴地回答时，却发现神乐绮罗已经离开了。

之后，江户川乱步尝试了服务员、门童、收银员，却总是很快被解雇。

而每一次他重新成为“波子汽水守护员”，绮罗做菜就像约好了一样，变得“有失水准”。

有时候是神乐绮罗忙起来，便由太宰治负责“假装经过”。

和绮罗即使演技撇脚也要努力找借口“路过”不同，太宰治只是背着装有便当的小书包，学着江户川乱步的姿势靠着坐在贩卖机旁。

太宰治陪乱步一同看向很高很高的天空，幻想着如果他去流浪了会怎样。

他才不当邮递员，更不当服务员，骗不到钱就去福利院，反正只要假装乖一点很容易被领养，说不定运气好就再一次遇见绮罗了……

直到江户川乱步的小肚子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太宰治于是停下思绪，慢吞吞地从小书包里拿出饭盒，递给乱步：“笨蛋绮罗今天也做了我不喜欢的菜。”

螃蟹、虾饺，明明每一样都很喜欢……

江户川乱步从回忆里挣脱开来，原本以为早就离开的福泽谕吉竟然没有走，像一堵墙挡住视线，而且伞也重新回到了自己头上。

甚至为了罩住他，福泽谕吉后背湿了一大片，水渍一直漫延到前襟。

“为什么还不走？”江户川乱步开口。

细细嗓子发出的哽咽声被滴答打在伞上的雨点盖过。

但福泽谕吉听见了。

他不会说漂亮话，也不像神乐绮罗，会温柔地顺着小孩的心意编织童话。

福泽谕吉闷声不响地站着，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想喝波子汽水吗？”

江户川乱步倏地睁眼。

他听到了，不是被迫、不是勉强，而是单纯地为了“乱步”停留在这里。

江户川乱步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紧紧攥住福泽谕吉长长垂下的和服袖口一角：“要草莓味。”

……

……

【雨天遇到乱步，给他买了一瓶波子汽水。

现在做些类似侦探的零散工作。当然，侦探的部分由乱步负责。——福泽谕吉】

“唔、所以我就说嘛，让谕吉领走乱步就可以了。”太宰治趴在神乐绮罗身侧，捞起他的胳膊探头枕在肩膀上，盯着福泽谕吉简略又简略的叙述，得意地说。

神乐绮罗显然不像太宰治脑补了“乱步傲娇，福泽谕吉巍然不动，乱步不傲娇”的过程，他盯着短信上的“一瓶”波子汽水，眉头拧得死死的。

“只是一瓶波子汽水而已！”他不敢置信地说。

为什么天才绝伦的乱步会被一瓶波子汽水骗走！虽然谕吉是个很靠谱的人，但如果不是谕吉是别的坏蛋（特指森鸥外）怎么办？！

“治。”神乐绮罗坐起来，像举小猫咪一样举起太宰治，一脸严肃地说，“绝对、绝对不可以被一个蟹肉罐头骗走！”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

可爱！笨蛋兮兮的绮罗超可爱！

“好~”

不知怎的，神乐绮罗从小孩飘飘然扬起的尾音里察觉出一丝威胁，他立刻补充：“两个罐头也不行！不对、一百个一千个也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太宰治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扑腾着摔进他的怀里，“如果是全世界的蟹肉罐头呢？”

神乐绮罗认真地思索几秒，治最喜欢螃蟹，吃不到会不开心——用全世界螃蟹做筹码的话……

他咯吱咯吱咬了咬牙根，不情不愿地说：“如果治实在想吃……”他不是不可以理解啦。

哪知太宰治反倒鼓起腮帮子，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什么啊，因为螃蟹就可以把我扔掉了吗？只是螃蟹而已诶！”

“不是不是、”神乐绮罗连忙否认。

然而太宰治并不想辩论出一个结果，他只是觉得好玩，换句话说，有点无聊所以胡搅蛮缠一下下。

嗯，就一下下，毕竟绮罗绞尽脑汁反驳的样子真的超级可爱嘛。

等神乐绮罗终于反应过来太宰治故意闹他，他无奈地揪了揪小孩两颊的婴儿肥。

“我们抽时间约乱步和谕吉，一起庆祝他们双双找到工作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治升上高中。”

是的，升高中。

虽说太宰治才进入初二没多久，但因为“受不了我的白痴同学”，他一个鲤鱼打滚，开始花心思学习短板科目，才短短半年而已，已经打算升入高中了。

忽然想到什么，太宰治眼珠滴溜溜一转，藏不住眼里的坏心思：“那把小矮子也叫过来。”

太宰治的身高突飞猛进，已然比中原中也高了0.5厘米。

这可不是指甲盖不到的短短半厘米，而是决定谁是小矮子的关键半厘米！

“对呢，中也也跳级了。”神乐绮罗点点头，往邀请名单上加人。

“嘁——”太宰治不屑地哼了一声，“从三年级跳到五年级算什么跳级。还不是要乖乖叫我前辈。”

“和也说和女朋友约会，没空。种田长官和夏目先生钓鱼，不来。听说兰堂也找到新工作了。”神乐绮罗咬了咬笔头，又添了一个人。

太宰治看了眼邀请名单：福泽谕吉、江户川乱步、中原中也（划掉）小矮子，兰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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