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淮南王一家擅长藏钱还是周亚夫这人乐于帮助刘启的政敌, 总之在淮南王的子女进京后,他们的生活水平依旧很高,期间不仅有食邑的收入和存于官邸的暗钱。甚至一些同情刘安的淮南学士会借照顾刘安的子女来提高自己的道德评价。
所以就外人的眼光来看, 刘安的子女惨归惨, 但也没有那么惨。
至少跟刘濞的全家遭殃和齐系六王的一撸到底相比,他们还算小有家资。
“这人可信吗?”果不其然, 刘陵的兄长刘迁在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问了同样的话:“那人可靠吗?”
“可靠,说是大王的死忠也不为过。”刘陵的婢女借着琴瑟的掩盖瞧瞧道:“翁主说未免出错, 还是得请此人‘做客‘。”
“善。”刘迁点点头道:“阿妹心思细腻,确实得到这种程度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至于找关中的红人在御前说服陛下接见这位能人……
刘迁首先想到的便是馆陶长公主。毕竟在关中乃至消息灵通的外地都知馆陶长公主对权力核心的影响力之大, 并且此人收钱办事, 童叟无欺,绝对称得上找人办事的最佳选择。
可刘迁只是短暂地冒出这个念头便放弃了。
馆陶长公主喜闹喜奢, 绝不是在这种事费尽心机的人。若是由她去当说客,只怕会让皇帝觉得此事缺乏说服力,从而误了他们的大事。
难道要找周亚夫?
不行不行。
周亚夫性子颇傲, 完全看不上他们这种破落户。
那去找袁盎?
这个老人精怎会去趟这滩浑水。
所以这牵线搭桥的人还真不好选。
既要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还要让皇帝相信他说的没错,这可真是难办啊!
刘陵的婢女瞧着刘迁脸色变了好几次,顺势说道:“关于牵线搭桥的人选, 翁主其实有一人选,就是不知彻侯愿不愿尝试一二。”
“说。”
“郎中令周仁。”
“什么?”刘迁本觉得自己身为大兄却处处要求阿妹的意见实在是件耻辱之事,但是听到刘陵提出的牵线人选后, 他又不得不承认论眼光, 自己确实稍逊一筹:“如若是郎中令的话, 确实能让皇帝相信我们的诚意。”
郎中令周仁, 在刘启还是太子时担任太子舍人, 亦是在上届北宫里唯二混到九卿的人物,足以见得皇帝对他的信任之深。
顺带一提,周仁亦是郅都的上司。不过在郅都调任长信宫卫尉的诏书下达后,他就成了郅都的前上司,而空出来的中郎将之位将由郦寄的侄子郦遂成补上,这也算是郦家在诸吕之乱后和皇帝的一次和解。
只是……
“郎中令的嘴巴比闭得比秦始皇的皇陵更严,不知小妹想以何种方式撬开对方的嘴,让其为吾等驱使。”刘迁在不情不愿地同意了刘陵提出的人选后又故意问道:“真要用金饼砸开郎中令的大门?”
不少刘迁故意找茬,而是以周仁的身份,盛宠。拿钱砸门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想进郎中令府的大门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关于这点,翁主也有条妙计。”刘陵的婢女继续说道:“郎中令不见的客人无非是身份太低,不配为郎中令所重视。既然如此,那就请个郎中令能重视的人当说客不就行了?”
“她想请谁?”
“馆陶长公主和周亚夫。”
“……”好家伙,他先前还觉得馆陶长公主和周亚夫当在皇帝面前牵线搭桥的人不太合适,不过换成替他们牵线郎中令周仁的人……嘶……好像还有那么点可能。
刘迁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好几个念头,但是嘴上依旧逞强道:“我再想想。”
“我再想想。”
刘陵的婢女见状也不再多余,躬身退下后等着刘迁主动联系她的主人。
…………
刘瑞在回到关中休息了不到一个月便继续她那紧张刺激的太子日常。
税收改革在和刘濞打经济战前就喊了几月,如今搁那儿吵了两年,又被法家与儒家的巨头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几遍,为此制定出一系列的辅助政策与BUG补丁后,还需解决最重要的前置问题——那就是货币改革。
民间的铜钱品质层次不一一度与废铜无疑。
尤其是在先帝时期,偷奸耍滑的铸钱大户所弄出来的四铢钱实际只有一株左右,更有甚者在四铢钱的基础上剪下一圈,铸成一种不足一铢的荚钱来祸害市场。因此在刘濞的叛乱结束后,关中借机发挥地将货币贬值,钱不是钱的大锅扣在刘濞与关东一带的铸钱商上,扬言正是他们的贪婪掀起一场毫无意义的叛乱。
毕竟在邓通死后,全国的铸钱业大都集中在关东和吴国一带。尤其是在刘瑞给吴国挖坑时,后者那副“全国的铜钱都被我承包”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在简单的引导下,铸钱商们莫名背上了资助叛乱的罪名。他们中有的与刘濞产生交集,因此被抄家贬入隶臣妾之列;而与刘濞没有交集的则是花钱买命,老老实实地迁到别地去谋生计。
而在收回民间的铸钱权后,为了避免私铸铜钱,朝廷也顺势出台了惩戒措施,甚至将私铸铜钱与疑似叛乱扯上关系。并且根据私铸的规定,产品数量来为其定罪。
当然,这还不是最狠的。
最狠的是刘瑞在晁错上疏“禁铸私钱”后提议加上“违反者三代不许为官,不许参加科举”的惩罚条例。
此话一出,某些还想钻个空子关内侯迫不及待地上前道:“臣以为,此罪既非伤天害理,不可处以如此重罚。”
对于这些指望财富代代相传的勋贵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家离开权力的中心更为可怕的事。
前人们已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
任你是张良萧何也没法阻止下一代不在权力的中心后会直线下滑的趋势。
所以比起罚钱判刑,不能做官才真正踩到这群人的死穴。
而两代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家族被彻底淘汰出权力的中心。
“过分吗?孤怎么觉得这个要求很合理啊!”刘瑞看向提出质疑的关内侯,对方应是被推出来当枪使的,压根不敢看刘瑞的眼睛:“卿应该把已经指定的律法条文看上几遍,否则不会说出这种无知的话。”
“这……”
“既然律法规定铸私钱者疑似叛乱,那有叛乱之心的佞臣及其后代又如何为官。”刘瑞来了句诛心之语道:“还是说,卿是觉得庶人刘濞的教训还不够严重?所以要孤立那些不轨之人。”
“臣只是提出自己的粗浅想法,却没想到太子但又到如此地步。”
“在其位而谋其事,处其境而忧其民。”刘瑞从对方话里听出那丝阴阳怪气,于是也毫不客气道:“以卿的粗浅见识与清闲日子,怕是也理解不了孤的烦恼。”
上座的刘启嘴角上扬,但是在强大的意志力下很快压住想放声大笑的工作:“朕觉得太子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这处罚还是太严了,所以减为两代不许做官。”
这跟三代不许做官有什么区别?
还以为刘启能制止太子的官吏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即便是从三代减为两代,可对一个家族而言,还不是凉的不能再凉了。
若非是有“疑似叛乱”的恐怖罪名在前头压着,在场的官员们高低都得争执两句。
只能说吴王的死为货币改革铺平了道路。
没有他和关东钱商的牺牲,刘瑞也不会找到堵住议论的大杀器。
“朕打算在九卿的部门外再新设一个统钱局来处理铸钱放贷的事。”刘启看见晁错有意上前说话,于是眉头轻轻一皱,抢在他迈步子前轻轻说道:“少府与内史的职能太多,导致开支变得混乱不明,查起来也非常麻烦。”
“以前就算了,现在借铸钱一事来为两大部门减轻负担,也算是朕对两位爱卿的体贴。”漂亮话说完后,刘启也漫不经心地敲打道:“不然这左手倒右手的事不还是一团乱麻吗?”
晁错闻言,知道这事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新设立的统钱局看样子是与内帑国库形成三角之势。
不过为了避免内帑和国库为了好看而挖统钱局的墙角,刘瑞也在朝会上递上自己的奏疏,给内帑和国库的借钱流程加了一堆限制条例,同时定下了强制还款日期。
如果不是这时缺乏值得信赖的凭证,刘瑞高低要整国债那套。
不过想想交子在发明之后给人们带来的诸多麻烦,以及那和废纸无疑的大明宝钞。刘瑞便生生抑制了这种冲动,避免好心成了底层人民的催命符。
超前一时是先知,超前一世是祸害。
…………
这个朝会算是刘瑞回来后开的最长的一次朝会。
因为要聊的事情太多,所以连午膳都被耽误了,只能忍着腹部的饥饿继续听着。
好在刘启也不是不体贴的人,在意识到朝会过久后特许朝臣坐着议事。
后半场的重点无非是统钱局由谁管理,如何决定要不要铸钱,要铸多少钱等一系列的麻烦问题。
因为对刘启的揽|权本能深有体会,所以刘瑞并不掺和后续讨论,只是看着所有人都围着这个新设的金馍馍叫个不停,最后由德高望重,心思细腻的田叔接下这个“统钱令”(行长)的重任。
“太子怎么看?”因为这个统钱局的设想是刘瑞提出的,所以在不打一处,于是故意把皮球踢到他的头上:“你觉得由田叔担任统钱令是否妥当。”
回过神的刘瑞嘴比脑子快道:“儿子以为此事甚好,统钱令非田叔这般聪明细致的长辈不可。”
说到田叔,听说黄老家已暗中找回计然派的弟子,开始学习以往看不上的商贾之道,所以让有计然派的黄老学弟子管理这个统钱局也是很合理的。
只是这实操与书面可是隔着一个次元呐!
专业的事由专业的来。
虽说经济学家与富商不能划上等号,但春江水暖鸭先知——找个商人,而且还是经验丰富的商人当顾问还是很有必要的,只是这样一来……
“父皇,关于七科谪为官的特赦,儿臣有话要说。”既然要合法地雇佣商人为顾问,那就有必要更改现在政策。
麻烦的是,刘瑞提到的特赦正式刘启登基的一大仁政。
儿子在老子活着时要废除阿父的仁政。
啧!
别说是朝臣们都用“你是不是魔怔了”的眼神看向刘瑞。
就连上座的刘启都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诧异,最后还是了然道:“关于这点,朕也是与你想法想通。”
此话一出,不仅是朝臣们露出见了鬼的表情,已经做好挨骂准备的刘瑞更是怀疑刘启是不是被魂穿了。
阿父你这么善解人意真的令人感到不适啊!
我可是当场质疑你曾提到的仁政啊!
你真的不用走程序地骂我几句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