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晁错真如众人想的那般拒绝了刘瑞的“好意”, 大包大揽地表示这点工作量都不成问题,他完全能一手立法,一手监督 , 真正做到“我定法律,我来断案”。
那可比“你法我笑”要可怕的多。
真要到了那一步,估计不必刘瑞出手,那些将晁错视为“国贼”的人便一拥而上地撕碎晁错, 让他明白商鞅的下场还不算太惨。
“如此便由尚书令带诸曹拟定诏书,然后由太学府的博士们审阅补充。”秉持着人好用就往死里用的朴素理念, 刘瑞几乎不过脑地将重任甩给地位上升的尚书令与太学府。后者也是感激涕零地上前拜道:“定不负陛下所托。”
今日之后, 六尚之一的尚书令便和当年的博士般脱离原属的九卿部门, 成为皇帝的直属机构。
“有检阅奏章之权, 并且能随时面君。”张汤琢磨着皇帝的布局, 不免嫉妒区区六百石的尚书令。
博士也就罢了。
毕竟汉家的博士大都是如公羊派的胡毋生, 法家的张恢, 以及韩诗派的韩婴般举世闻名的大才。即便是不出名的小派博士,那也是有功于社稷,出去后能开门授课的存在。对此, 别说是张汤,就连晁错都不敢质疑他们不能审阅奏章, 为此挑错。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虽然老人更容易被规则束缚, 但也在某种程度上拦住那些热血上头的皇帝,避免他们酿成大祸。
至于那个尚书令……
“说是副丞相也不为过吧!”凑数的许九一针见血道:“如此一来, 怕是人人都想去当这个百石小官。”
不过考虑到尚书令与麾下的诸曹要整理奏章,直面君主,想必没点资历背景也甭想敲开宣室殿的大门。
那可是大汉的权力中心啊!
“尚书令与诸曹既协助朕去处理奏章, 便从太学府与统钱局之例,在九卿之外设一尚书台,由尚书令统筹全局,诸曹……”刘瑞的声音微微一顿,想了会儿后突然提到尚书令与诸曹的待遇问题:“九卿与郡县下的官员都属诸曹之例,可既出入宫廷,那便与外面的诸曹有所区别,所以将尚书令下的诸曹改为尚书郎,其品秩也上升百石。”
等等,这就没了?
众人以为尚书令在承此重任后一定会从六百石的小官一跃成为比肩九卿的存在。再不济也升至千石,好歹脱离“小官”范畴,真正步入上流之列吧!
要知道像张汤这般从率更平升为长安市令的都有一千石。
而被冠以“无冕丞相”之称的尚书令却……
文党的表情微微一凝,瞄一眼上座的皇帝便猜出他的背后深意。
小官好。
小官好掌控。
罢免起来也无需去走太多流程。
到手的立法权还没捂热便交出去的晁错也是松了口气,明白这个尚书令的实权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大,所以他这御史大夫拿下获罪的尚书令也不必耗费太大力气。
毕竟一个六百石小官的收监难度与两千石大官收监难度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至于皇帝为何要将尚书郎升上百石,刚刚迈过官与吏的门槛……
纵横家出身的主父偃忍不住心下一颤。
他们这位陛下真是做什么都要留有后备,绝不给人独揽大权的机会。
“若无它事,今日的朝会便结束吧!”刘瑞看了下殿内的漏刻,脸上也有疲惫之色:“朕还有事,就不留卿家们用膳。”
孝文太后虽已下葬,但赴京的藩王总不能风尘仆仆地来,匆匆忙忙地去,不然天下如何看待刘瑞这个新皇帝?估计会说新君仗着大权在握而怠慢兄弟,端得一副人走茶凉的冷酷姿态。
“母后与诸位兄弟都可安好?”回到宣室殿的刘瑞换了衣裳,指腹摸过下颚的细绳印子,声音也因没了冠冕的压迫而变得轻快起来:“他们倒是两手一甩地到处撒欢,独留朕像老黄牛似地忙里忙外。”
虽说孝期禁酒禁荤又禁色,但这些藩王都有权有钱又有闲,加上汉朝传给明代的“养猪”手法(其实就是养废藩王),所以在御史大夫不出面指责的情况下,刘瑞对藩王的撒欢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们只是兄弟,作狠了也别怪他用孝道捶出对方GG的结局。
因为刘瑞不喜宫女贴身伺候,所以在宣室殿里走动的女人都是已经上了年纪女史,或是决定自梳的老宫女。
乍眼望去,宣室殿内一片灰色。
不知是女史的灰法还是她们身上的灰色调让宣室殿的氛围变得严肃冷酷。
刘瑞喜欢这种色调。
就像快餐店的亮红能刺激食欲,这种带点灰扑扑的古墓色也可以镇住来往的官员,提高新帝的可信度与成熟度。
替刘瑞监控宫廷的赵子鸢轻声回道:“江都王与赵王鲁王在与太后说话,而河间王则拜了高庙,顺路看了为国祈福的临江王。”
提到临江王时,赵子鸢还偷偷打量刘瑞的脸色。
正在喝茶的君王并未因此产生动摇,只是在放下茶盏后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赵子鸢也恭敬收回打量的视线,随即接到刘瑞的命令:“你去给大兄送点衣物,顺带让墨者工坊的人给二兄送点上好的麻纸。”
“诺。”赵子鸢不会去问这是敲打还是赏赐,低头退下后与李三对视一眼,后者立刻接替说道:“陛下要召见江都王等人吗?”
“嗯!”因为孝期不能设宴,所以刘瑞只能半正式地召见兄弟,避免留下孝期做了的把柄:“鲁王与赵王就算了,江都王是先帝的爱子,又是朕的兄长,理应特别见上一面。”
“诺。”李三立刻安排下去。
虽说是孝期,又是半正式的召见,但是刘瑞作为皇帝,为着一个兄友弟恭的名声也不好拿对待臣子的态度对待兄长,以在李三的安排下,宣室殿里沏了好茶,又有柑橘蜜饯,花生豆腐佐以清茶。
刘非到时,炉子上的柑橘已焦了大半,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茶果香气,倒是让五大粗的刘非都不免笑道:“阿父生前总说二兄才是文化人,今日看来,陛下的雅趣更甚二兄。”
刘瑞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给刘非递了杯茶,在其准备饮一口时冷不丁道:“二兄去见大兄了。”
“咳咳……”烫到舌尖的刘非被茶水泼了一身。
一旁的李三赶紧递上细绢,而刘瑞却是面不改色地用长棍戳了下炉上的柑橘,眼睛里竟看不出一丝情绪:“兄长可知河间王之志?”
“二兄的志气?二兄的志气不就是编书写书,吟诗作赋吗?”刘非傻归傻,但在刘瑞对刘德的称呼从“二兄”改为“河间王”外,他就是再没脑子也能听出一丝丝的不妙:“他就是个书呆子,提他作甚?”
刘非装出“我从不与弱鸡”说话的莽夫姿态,额上却是析出冷汗。
先帝在时,刘非最怕先帝。
先帝走后,刘非最怕这个弟弟。
虽然刘瑞从未与刘非产生冲突,但是这个弟弟太像他们的阿父了。
像到刘非每每想起颓废的梁王叔都会从梦里吓醒。
那还是同胞兄弟咧!
他一不熟的异母兄长难道指望刘瑞能像先帝待梁王那般对待他吗?
“兄长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刘瑞让人抬走炉子,将烤好的柑橘夹到刘非面前,微笑道:“《晏子春秋》言:‘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刘瑞在放下工具后拢着袖子,若有所思道:“无论是橘还是枳,烤熟后都会变得甘甜无比……竟比它们上火炉前还要美味。”
“……”刘非在长乐宫时就不爱读书,自然听不出刘瑞的言下之意,所以只能心一横,牙一咬道:“各……各物入各眼。没,没准有人就是喜欢吃酸的呢!”
说罢,他还无厘头道:“否则宫婢为何端上没烤的橘枳,而不是将橘枳烤好后一并呈上。”
刘非打量着刘瑞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比了个“请”的手势:“这不是要紧着天子的喜好吗?”
没了火炉,宫内的温度骤然一冷,令已经习惯江都气候的刘非打了个冷颤,暗骂自己舒服几天就变得如此娇弱。
“兄长的回复倒是有趣的很。”不知过了多久,刘瑞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这位脑细胞不足的兄长,再次给他夹了个柑橘:“朕烤多了,你便给二兄带一个。”
“哦!”刘非不懂一个柑橘有什么好带的,这点东西,他三两下就能解决干净。不过比起烤熟的柑橘,刚从椒房殿过来的刘非肩上还有薄太后的任务,于是顶着刘瑞的诧异眼神挪过屁股道:“陛下,你是不是和咱们大父……啊不!是和我阿弟一样喜欢男人。”
“噗!”这回轮到刘瑞泼了自己一身,咳得那叫个惊天动地。
李三见状,本想上前帮忙顺气,但是距离刘瑞更近的刘非抢先把刘瑞的背部拍得啪啪作响,让人担心身形修长的刘瑞会不会被虎背熊腰的刘非给拍散架。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