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 那个乌桓人又在闹了。”
擦枪的李息手上一顿,抬眼回道:“这种小事别来烦我。”
“诺。”禀告的人抱拳离开,直至晚上才提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乌桓小帅。
“清醒了?”用饭的李息擦擦嘴角, 对上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急什么?急的话可以赶紧回去。”
“你……”被打的乌桓小帅瞧着李息吃饭都没卸下臂弩,于是只能忍气吞声道:“不是说好了出兵援助乌桓吗?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李息盯着对方的眼睛, 笑出声道:“你一乌桓人是持节的天使吗?咋还要教本郡守做事?“
“可你们答应了援助乌桓。“
“我是答应了, 可没说是现在援助啊!“
“ha……”被擒的乌桓小帅刚想朝着上座的李息吐口唾沫,结果还没吐出口就被人往上打了下巴, 磕得上唇坑坑洼洼的像是在做牙套摸具。
“乌桓人的悲剧又不是汉人造成的,你冲本郡守撒什么气啊!”李息做出远望的姿态,低头回道:“打你们的不是匈奴吗?你冲汉人撒什么气啊!”
“你……”缺牙的乌桓小帅差点吞下嘴里的断牙,但又怕一旁的士卒再来一下, 所以只能吐口污血继续骂道:“不是你们假扮商人挑起左贤王部和乌桓的纠纷吗?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这话说的。如果不是乌桓先抢汉人的商队, 然后还把东胡……现在该叫卢侯的部落当成血牛, 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李息这个戎边的武将特别懂得如何让胡人破防:“你看,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是不晓得疼的。”
李息走到乌桓小帅的面前,拧着眉道:“我就纳闷了, 你和卢侯的部落都是匈奴人的藩属,都是被匈奴王庭和左贤王部落、左谷蠡王部落疯狂吸血的对象。”李息拍拍乌桓小帅的脸颊,苦口婆心道:“你也是替乌桓的大人们干粗活的, 咋不懂干活的越少,自己越累的基本道理?”
末了,他还来了记暴击:“你是乌桓的贵族吧?”
“……是。“
“你会嫌手里的骑兵太少吗?”李息问道:“我们中原有句老话叫吃惯了粟饭的不会想吃糠咽菜。”
“……”
李息笑道:“你也明白左贤王绝不可能吃糠咽菜,更不可能体量乌桓的种种难处。”
“我……”乌桓小帅还没来及辩解一二, 就被李息揪住头发往后一拉:“……消停点吧!”
“匈奴也好,汉人也罢!都没把乌桓的死活放在心上。”李息的阴影让乌桓小帅的眼前一黑,后脑勺也开始产生若有若无的剥离感:“你不会以为……汉人会怜惜匈奴人的马前卒吧!”
“瞧你这副不争气的样儿……难怪同为匈奴的仆从, 乌孙这个看门狗都可以娶到主子的千金,反观尔等……”
“啧啧!”
“卢侯还能舔着脸回大汉呢!你呢?”
“难道往匈奴王庭里凑吗?”李息松开抓住对方后脑勺的手,难得用上苦口婆心的语气:“当人棋子就要有当人棋子的自觉性,别总做着指手画脚的梦。”
“这就像是……像是……”语塞的李息苦思冥想了会儿,终于找到个合适说法:“就像是橘子里头包了片蒜,始终是个局外人呐!”
“阿嚏!”千里之外的刘瑞鼻子一痒,满脸诧异道:“谁在念朕?”
“……”乌桓小帅不懂什么是局外人,也没吃过橘子,但也听得出李息是在骂他。
疯狂地骂他。
然而想想危在旦夕的乌桓部落,想想已经开始埋雷的边境汉人,他又只得忍气吞声道:“棋子也不是取之不尽的,或是你们要靠卢侯深入匈奴王庭?“
李息敛起嘲弄的笑容,过了会儿才冷冷回道:“总算说了句有用的话。”
乌桓小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后者继续讽刺道:“你要是把这股子机灵劲儿用到正道上,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不过想想乌桓的体量,这无疑是强人所难。
“陛下说了,七岁以下的乌桓儿童与五十……五岁以上的乌桓老人可以在辽西避难,但是不能常住于此,必须得在战争结束后返回家乡”
“等等,为什么只有老人和儿童可以避难?乌桓的年轻人呢?”
“保家卫国啊!不然你们想干啥?等着汉人替你打仗啊!”李息有些莫名其妙道:“你不会要拖家带口地逃到辽西,然后在汉人的地盘上骂匈奴抢了你的老家吧!”
乌桓小将:“……”
“我瞧你是读过书的,难道不知当今的陛下,当今的大汉是怎么来的?”李息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往前推个七八十年绝对不是大汉统治辽西之郡:“在我看来,乌桓就是匈奴,匈奴就是乌桓。”
“所以你们狗咬狗地抢夺地盘与我何干。”
瞧着油灯越来越浅,李息也顺势做出逐客的姿态:“辽西会在三日内陆续接受乌桓的老幼。”
“记住,是老幼。”
“你要敢把青年混进老幼的队伍,我就敢把他们丢尽铁矿里当隶臣妾。”刘瑞派李息过来的理由之一就是他够狠心,不容易被道德绑架。
诸子百家里除了杨朱学和少量的法学家,余者都或多或少地带了点圣母之心。
没办法,百家争鸣的背景是战乱不休,以至于在诸子百家的传世经典里疯狂强调礼仪道德,最后养出读书的正常人,圣母,以及PUA大师。
值得庆幸的是,大汉目前还未出现晚明时的PUA大师。
不幸的是,读书人里的圣母比例略有点高,以至于东汉后让儒家谷梁派彻底坐大。
平心而论,儒家谷梁派比儒家公羊派温和的多,也更受黔首们的欢迎。
但……
亲亲相隐的温和比大复仇思想更可怕。
尤其是在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要求既得利者公正可靠无疑是在痴人说梦。而从精神上PUA底层,使其必须忍受剥削的结果就是精神病院。
所以在某些事情上,薄情一点也没啥问题。
至少你不会后悔自己曾善良过。
“记得晚上来,然后让老幼穿得寒颤点。”
乌桓的小帅应该庆幸跟李息有仇的是匈奴本部的人,否则按照李息的性子,不坑他一把都算是老李家代代封圣。
至于提醒……
呵!
只能说刘瑞是个体面人。
至少对半公开的合作伙伴还算体面。
“郡守,那些乌桓人要怎么处……安排?”一旁的郡长史忍不住道:“难道真要养着他们?这可是祸国之乱啊!”
“不然呢!陛下都发话了,难道咱能违抗圣意?”李息也是非常不爽,但是想到刘瑞对北方的优待,他又只得憋着气道:“陛下说了,他们的用度走内帑的账,不会辽西郡的黔首承担。”甚至允许辽西的军户多报点账,也算是对北方军户的精神抚慰。
郡长史的表情微微一松,但还是副不情不愿的姿态:“就算是这样,也不该由陛下出钱。”
李息瞥了眼愤愤不平的手下,拍拍这个小年轻的肩膀道:“如果乌桓人听话,乌桓的老幼就是咱们的人质。”
关中来的郡长史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那,那要是乌桓人不听话呢?”
李息的嘴角挽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匈奴的龙城大会每次都要杀一批叛徒制成祭祀金器。”
“如果乌桓人敢跳反,我很乐意把他们的父母儿女明码标价地卖给匈奴人,相信从左贤王到单于都会给出个令人满意的价格。”
从未接受过边境洗礼的郡长史微微一颤,终于明白先贤为何强调道德,强调礼教。
因为野蛮的潘多拉之盒一旦打开便难以关上。
………………
“……咱们已经有二十年没见吧!”韩颓当在接到降汉的卢他之时难以相信这是与他策马奔腾过的发小。
同为大汉的异姓王之后,韩颓当比卢他之高了一辈,但是考虑到他和他的侄子同日出生,所以他与卢绾的孙子年纪相仿,分开前海当过一段狩猎同伴。
然而就是这样的同伴,再见时已没了光彩,看起来比韩颓当老了十岁。
见到以前的小伙伴,卢他之的情绪微微一动,似乎想与韩颓当好好聊聊,但是瞧瞧意气风发的对方再瞧瞧自己,他又只得掩面打理自己的长发,好让自己勉强称得上体面二字:“多年不见,你也成大将军了。”
虽然隔着一堵城墙,但是在与辽西人的交流中,他还是能听到韩颓当的消息,然后说句:“要是韩王信没有叛汉,他也是这千户侯的模样。”
“兜兜转转了一圈,咱们都是大汉的彻侯。”卢他之勉强笑道:“只是我没你那么风光,但……”
“但你还是回来了。”韩颓当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老一辈的事儿,谁又说得清呢?”
就像巫蛊之祸后汉武帝虽悔恨不已地建了思子宫,可是在之后的历史上,人们只会一边同情着卫子夫母子的遭遇,一面以思后,戾太子称之。
就连汉宣帝刘询都被过继到刘弗陵那脉,不敢,也没有能力给自己的大父与曾祖母翻案。
同理,韩颓当清楚卢绾的叛逃肯定是有隐情,而且不止他很清楚,汉高祖与汉高后也很清楚。
但没人会去洗白卢绾的叛国之举。
就连卢绾本人也只求个戴罪立功,从轻发落。
因为涉及原则的问题不能翻案,只能由曝光的那个咽下苦果,然后还要叩谢皇帝的不杀之恩。
“你比我幸运,至少你的大父可以得到一个还算公正的评价。”
“可我阿父不同。”郦寄虽然背叛了亲友,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可跟韩颓当的背景污点相比,郦寄好歹能嚷嚷句“我没叛汉”。
反观韩王信……
韩颓当的眼神微微一暗。
若要汉高祖评个他最恨的异姓王,韩王信一定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刘瑞拟定配享高庙的名单时把韩信,英布,彭越,张敖都列入搁置名单,但却忽略了韩王信与燕王臧荼——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叛徒。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