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用出去摆摊了, 但这几天师雁行也没闲着,教大家腌制酸菜的同时把带回来的甘草、罗汉果等熬出糖水来挨着试。
这是一个漫长枯燥且乏味的过程。
每种食材都有不同的味道。
可能那几种甜味单独尝起来还好,但一旦加到菜里, 有时竟然会让人觉得……恶心!
就很愁人。
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月, 距离孙母的寿诞已不足十日,师雁行终于把哪种糖浆对应哪种菜暂时定了下来。
酸菜教学班的第一批成员们也攒了几坛酸菜, 她决定往陆家酒楼去一趟。
今天不用做重活, 师雁行本想自己去的, 奈何江茴不放心,非让她把郭苗带上。
“快过年了,你生意忙,殊不知那些偷鸡摸狗的也忙。”江茴一脸的没商量,“万一碰上那些不长眼的磕着碰着就不划算了。”
说着, 她把鱼阵推出去, “你忍心让我们担心?”
鱼阵捏着手指, 眨巴着大眼看她。
弱小,无助, 可怜, 且卖萌。
师雁行:“……”
相处久了她就渐渐发现江茴其实鬼主意挺多的,这一句就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师雁行无法反驳, 只好应了。
江茴在后面笑的得意。
小样儿, 还治不了你?
郭苗很兴奋。
长了这么大,统共还没去过镇上几回呢!
见她黑红的脸上都放着光, 师雁行禁不住笑了。
“去问问你爹娘和豆子婶儿,看有没有要从镇上带回来的?省得跑二趟。”
这个年月大冬天出门一趟不容易, 能顺手办的就一起办了吧。
郭苗很不好意思, 但又抵挡不了进城的快乐, 果然狂奔回去问了一嘴。
郭家姐妹也不跟师雁行生分,让郭苗带回来几个快用完的线轱辘,请她去某家铺子照样买两份回来。
额外还要两管口子油。
日常人家过活,每日少不得洗洗涮涮,可未必人人都舍得烧开水。
天长日久失于保养,双手每到冬日里就会裂口子,严重的都能看见里面鲜红的肉。
所以但凡有条件的人家年年冬日都要购置专门涂手的油膏,因涂了这种油膏手不裂口子,故而俗称口子油。
师雁行家里也有,是一种大约一指来长、二指粗细的淡黄色圆柱形膏体,平时用油纸裹着,用的时候拆开一头往手上蹭一蹭。
特别油!
不过因为最近师雁行母女经常摆弄猪肉,天然就是护手霜,用的倒少了。
一路上郭苗都显得很兴奋,主动帮着赶车的路上还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曲,快活得简直像要飞起来。
她可太快乐了。
本以为一辈子都会像长辈们一样在这个小村生老病死,可谁能想到突然杀出来一个飒飒妹妹,不仅带着自己挣钱,年后还要去县城呢。
那可是县城诶!
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去过。
郭苗很知足。
先去王桃那里送卤料粉包。
她的生意依旧很红火,瞧着人也胖了,还有点女掌柜的气派。
见师雁行来,王桃一家热情得不得了,竟专门去街边的点心铺子里买了四封点心,又变戏法似的从后面拿出一个油纸裹着的大包袱。
“我估摸着你这几天就要来,所以一早就把衣裳拿来了。”
因陆家酒楼的插曲,王桃着实体验了一段“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日子,挣了不少钱,全家人都欢喜。
眼见着要过年了,他们商量了一回,又给师雁行从头到脚做了一套棉袄,连鞋袜、手套和帽子都有,用的也是市面上最贵最好的棉布。
“知道你并不缺这些,可我们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权当是年礼了,你可千万别推辞。”
师雁行哪里会推辞?少不得感慨一回,又问他们要酸菜和腐竹不要。
王桃倒是有些心动,可认真掂量一回后还是拒绝了。
“确实是好东西,但一来我们人手和场地有限,确实有些忙不过来了;二来那腐竹可能不大好卖。”
做酸菜不同于卤味,甭管什么都能一锅炖,它需要单独架设锅灶烹饪,而且还要考虑保温和口感,对王桃一家来说,负担太重了。
至于腐竹。
虽然算素菜,可价格却只比卤肉低一点,王桃跟着师雁行学了一回,如今也知道自己的受众群体是什么样的。
这些人可能花三文钱买一块肉,但绝不会花低一点的价格买黄豆。
师雁行越发欣赏她了。
一般人在发现生意这么红火之后,很容易就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开始不顾实际情况大包大揽起来,最后的结果就是贪多嚼不烂。
但王桃显然抵挡住了这种诱惑,这非常不容易。
嗨,我眼光可真好!
没看错人!
师雁行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下头的人自然还是爱肉的,只要你们好好做,何愁没有好日子?”
王桃也知足,闻言笑道:“小掌柜,你还别说,前几日还真有隔壁镇子上的人找了来呢,我们正琢磨着赶在年前去外头卖一回。”
卤味最大的好处就是冷吃也好吃,而冬天又不容易坏,非常适合扩大战场。
快过年了,所有的人都会松松钱袋子,想要犒劳劳累了一年的自己。
而寻常百姓犒劳自己的方法往往简单而粗暴:吃肉!
吃好吃的肉!
跟王桃交割完毕,师雁行又带着郭苗去陆家酒楼。
郭苗还挺紧张,进门时有点同手同脚的。
乖乖,这可是酒楼啊!
曾经她跟爹娘来赶集时,老远看着这些酒楼都不敢靠近的。
有钱人才来这里呢。
“师掌柜!”进门时,吴管事正在拨拉算盘珠子,抬头见是她,顿时笑容可掬地过来拱手,“这大冷的天,来来来,快进里边暖阁喝茶!”
见他面放红光,师雁行就笑:“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必最近贵店买卖不错吧?”
吴管事哈哈笑了几声,一边让着她往里走,一边笑道:“还好还好,托福托福。”
何止不错,简直痛快!
原本在镇上四家酒楼都是半斤八两,食客们很少有特别的偏爱,大约都是就近。
可自从多了师家卤,好多人都奔着陆家酒楼来了,就在无形中撬了其他三家对手的墙角,把陆振山乐得年轻了好几岁。
赚多少钱暂且不提,能压过老对手一头就很快乐啦!
师雁行道:“先不忙,除了卤料粉包外,我今天还带了一批酸菜来,咱们先验货。”
“我们还能不信师掌柜吗?你带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吴管事嘴上虽这么说,可双腿却有自己的主意,已经立刻改道往外去了。
旁边的郭苗见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就跟看大戏似的,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却又令人向往。
酸菜坛子都是一样的,来之前师雁行都已经每坛多少颗白菜记好数了,交接的时候只需要拿出来一颗称重,然后就能算出总钱数。
酸菜坛子暂时拿不走,突然换地方容易烂。
不过这些东西都只几文钱一个,如今挣了钱,想必村民们不会介意再买一批替换。
三样货物交割完毕后,吴管事热情邀请师雁行留下吃午饭。
“难得来一趟,怎好叫您空着肚子回去?连这位姑娘一起,都别走了……这跟在自家是一样的!”
师雁行看他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心里却一阵阵发毛:
对比以前,如今热情得简直跟精神分裂一样……
吴管事就打发伙计去通知陆振山,又直接让人把她们的骡车拉去喂,弄得郭苗不知所措。
这咋跟打劫似的?!
师雁行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别紧张,吴管事一番好意,咱们就别推辞了,吃了饭再去办别的事。”
时候确实不早了,要是不在这里吃饭的话,准挨饿。
上辈子她就因为废寝忘食的工作闹出了老胃病,如今医疗技术有限,可得好好养着。
郭苗就有点晕乎。
咋回事儿?
我今天不仅跟着进城了,还来了以前不敢多看的酒楼!
不仅进了酒楼,还被人家掌柜的留下吃饭了?!
这说出去谁信啊!
三人正要去后面寒暄,忽听门口迎来送往的伙计热情道:“呦,小官人!稀客稀客,快里面请!”
小官人?
上了楼梯的师雁行扭头往下一看,来的正是郑平安。
却说自从师雁行不亲自摆摊之后,郑平安的工作乐趣和热情就消减了大半,也不在大街上吃了,要么叫到小衙门里,大家一起用饭,要么干脆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吃。
虽然卤味还是那个味儿,但没了师雁行开小灶,郑平安顿觉自己的生活水平急剧下跌。
这差事苦啊!
没奈何,只好隔三差五来陆家酒楼点两个菜缓缓。
可陆家酒楼嘛,多少年了,吃来吃去就那个味儿,又过分谄媚,郑平安也不大爱去。
也就是今天实在熬得慌,这才过来。
没想到刚进门,就听里面响起熟悉的嗓音,“二叔!”
郑平安:“……”
一抬头,他噗嗤就乐了。
里头楼梯上俏生生站着满脸促狭的,可不就是师雁行那丫头?
好家伙,这分明是打趣自己呢!
郑平安眼珠一转,竟然大大方方认了!
他抄着手,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踱过去,“大侄女儿,来吃饭啊还是做买卖?”
这老气横秋的语气神态,还真有点长辈的架势。
师雁行:“……”
你还真敢接啊!
那边吴管事整个人都傻了。
一个姓郑一个姓师,你们算哪门子的叔侄!
但他不敢问。
这两位一个是自家上头供货商,一个是下头大客户,哪个都得罪不起。
说到底跟你有啥关系?
管他是不是叔侄呢,哪怕认爹也不干己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师雁行装着没事人似的,“正好我还想等会儿去找你呢,给孙家的菜单子我差不多拟好了,劳你带回去给大官人看看。”
跟之前郑义请客不同,孙家摆的是寿宴,看他们的意思,即便低调少说也得三桌,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起码得再请个厨子。
她估摸着,去外头请厨子郑义肯定不放心,十有八/九就是自家的赵大厨了。
她跟赵大厨处的不错,倒不担心合作的问题。
郑平安笑嘻嘻点头,“日子也差不多了,你多早晚过去?我媳妇儿还念叨你呢!”
他好歹还在外面混了个差事,柳芬是真的在家闲得发霉。
天又冷,也不爱出去逛,越发无聊了。
吴管事一边偷听,一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准备等会儿把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偷偷说给陆振山听。
这可不是简单的厨子和食客的相处模式!
想起甜妹,师雁行也挺开心。
“再过两天吧,最近正教学生呢!你跟她说,到时候我一定再给她带蜜汁肉脯,多加甜辣口的。”
她把教人家做酸菜和腐竹的事说了,郑平安听得挺乐呵。
“早该这样了,那些事忒繁琐,就你这副小身板,要什么事都自己上的话早晚累趴下。”
稍后陆振山也来了,众人免不得又是一场寒暄,郭苗已经完全麻木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做什么?
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就陆家酒楼的掌柜,对自己竟然和颜悦色的,还问她喝不喝酒?
郭苗:“……”
飘了飘了。
今天这顿饭陆振山显然用了心,后厨的陈大厨也动了真本事,味道很是不错。
尤其那个鱼片,没有用最常见的红烧的方式,而是先用鱼骨吊高汤,再把切下来腌制好的鱼片往蛋清里滚一滚,然后用高汤调点糖醋汁下锅溜。
这样做出来的鱼片非常鲜嫩,而且没有腥味。
还有一个炸鹌鹑也挺好,外壳酥酥脆脆,里面鲜嫩多汁,可以直接把骨头嚼碎了,感觉应该挺适合早上或者晚上配粥。
就是那鹌鹑些微有点肥,厨师没有提前在肉上扎孔,导致最里面的肉有点没滋没味的。
但瑕不掩瑜,师雁行还是一口气吃了两只,临走前又单独请他们打包了一盘,预备回去给江茴和鱼阵解馋。
这附近鹌鹑并不好买,反正她过来这么久了都没瞧见过。
见她这样给面子,陆振山也觉得脸上有光,不光打包了炸鹌鹑,还额外装了几盘点心。
后厨陈大厨听说师雁行来了,也是使出浑身解术,正绷着一根弦儿等结果呢。
如今听说她要单独打包,顿觉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
值了!
这是单纯的一顿饭吗?
不!
这是两个厨子暗中的较量!
陈大厨如是想。
今天提前遇见了郑平安,师雁行就不必单独再跑一趟小衙门了,等会儿直接和郭苗去买东西就好。
郭苗去后面赶车,师雁行站在大门里面和郑平安说话。
“等你去了县城就好了,我也不愁没得吃了!”
郑平安喜滋滋道。
师雁行听这话不对,“那我去县城开店,你不是在镇上干活儿吗?”
这两头也碰不上啊!
然后就听郑平安云淡风轻道:“我回去呗!”
除了不入流的打杂的,在衙门做活的人分为官和吏。
官有严格的定额,由朝廷发放俸禄,具体录用人员也需要报上去层层审批。
但是吏就不用。
吏的存在酷似后世的临时工和合同工,没有编制,俸禄也低,能到手多少钱完全看各地衙门的贫富和父母官抠门与否。
具体招收多少人,什么时候收,也都由各地衙门自己拟定,只要有点关系就能塞进去,并不占用朝廷资源。
当年郑义其实是想往上打打关系,给儿子弄个编制,但郑平安拒绝了。
“又不是正儿八经自己凭本事挤进去的,还做什么官啊?怪丢人的。”
他也没什么大追求,能在外面跑跑马就很嗨皮。
可如今看来,世上还有另一件事比跑马更要紧:
吃饭!
反正都是临时工,调回县里也没人有意见,正好多个人干活嘛。
师雁行听罢,久久无语。
“就为这?”
郑平安对她的语气相当不满,严肃道:“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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