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阵“养男人”的口号一出, 江茴和师雁行都笑起来,方才稍显紧绷的气氛荡然无存。
外面三妹等人听见传出来的笑声,都跟着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 能笑出来就不算坏事。
家里面是早和好了的, 不多时,面条也压好了。
师雁行去厨房调了一大碗酱汁, 想了下, 又在锅里摊了一大张蛋饼。
因师家好味那边的空间太小,原本郭庄村的家里养的母鸡没带过来, 临走前分给郭家姊妹了。
如今搬到小院儿这边来,院子大大的, 江茴觉得不养点什么实在可惜, 就又买了几只母鸡。每天下的蛋固然不够供应店铺消耗,可自家吃的却不用再花钱从外面买了。
锅烧热了,蛋液从锅子边缘慢慢淋下去, 边淌边定型, 堆积的地方用铲子轻轻拨匀。
不用很多油, 润润锅壁,不沾就行。
薄薄的蛋皮很快熟透, 金灿灿的透着香。
老大一张, 煎饼似的, 按住一边就能慢慢整个揭起来。
快刀切成细丝, 和翠绿的胡瓜丝、胡萝卜丝一并摆在碗中,鲜艳可爱。
自家做东西就有这个好处, 爱吃什么都能随便放。
有爱吃辣的, 也有不能吃辣的, 师雁行炸了一碗喷香的辣椒油, 由各人自己看着加。
外头阳光正毒,院子里两棵茂盛的石榴树的影子几乎垂直落下,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
四面八方全是蝉鸣,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天都喊破了。
不过过堂风倒还好。
师雁行去换了衣裳,飞快地用三妹她们准备好的热水冲了个澡,换了轻薄的家常衣裳,头发拧个半干,用帕子松松吊在脑后,就这么去吃饭。
就在门口吃,顺着过堂风,要不了多久就干透了。
要说来到大禄朝最不习惯的地方之一就是不能留短头发。
天热了,可以适当修剪打薄,唯独不能弄成后世那种盘不起来的齐耳短发。
这让短发了一辈子的师雁行非常不痛快。
多浪费时间啊!
有打理头发的空,去赚钱不好吗?
每次她这么抱怨时江茴就止不住笑,“这才多大点工夫?再说了,女人若不留头发,外头那些银楼可怎么开得下去?”
师雁行也笑,一边暴躁梳头一边道:“那你可太小瞧他们了,浑身上下哪儿不能挂首饰?”
后来更是弄出什么钻石的饥饿营销,精明着呢!
面条过了凉水,劲道又舒爽,显得胡瓜丝格外清新。
酱汁里加了薄薄的麻汁,很香。
因有醋调和,味道没那么厚重,配几分若有似无的辣,反透出几分轻盈。
虽说大热天不想吃的太油腻,可一口肉也没有,是真不行。
烧肉凉了也好吃,尤其是肥的部分,多余的油脂早化在汤里,剩下的全是绵密细腻,香而不腻。
根本不必劳动牙齿,舌头用力一抿就化了。
再来点酱油葱丝拌猪耳朵,咸津津的,咯吱咯吱极有滋味。
师雁行抱着大碗埋头苦干,眨眼功夫空了大半。
发育期未成年人的胃简直是无底洞!
胡三娘子用盆,吃起饭来如狂风过境寸草不生,气势惊人。
鱼阵对她崇拜异常,最初也强烈要求换盆,奈何抱不动,只得退而求其次,要了个外形酷似的深口碗。
鱼阵的口味有点像师雁行,特别喜欢吃猪耳朵这类带脆骨的部分,叼着一块就能咯吱咯吱啃半天。
吃完了凉面,再来一碗镇得凉丝丝的桃子酱酸奶,美得很!
夏天就像脾气古怪却慷慨的金主,一边热得人要死要活,一边又大方的甩出各色香甜可爱的水果,令人又爱又恨。
最近桃子多得可怕,稀烂贱,师雁行每天都吃好多。
师家好味的蛋挞和蛋糕也开始主打桃子酱。
这年月的桃子品种远没有后世那么多,也没经过太精细的优选优培,个头较小,但口感还不错。
师雁行最喜欢的一种桃子外皮绿中透粉,乍一看其貌不扬,但只要付出几日耐心,熟透之后皮就变得薄薄的,能整个顺着剥下来,露出里面绵软多情丰沛多汁的果肉。
一口下去汁水四溢,酸甜美味,非常好吃。
不止大人,鱼阵都能一口气吃三只。
天气炎热,吃饱之后就昏昏欲睡起来,鱼阵打着哈欠,自己乖乖爬上炕,抓过小被子来搭在肚皮上,没一会儿就陷入梦乡。
江茴在旁边轻轻打扇,看着她圆鼓鼓的小脸儿,分外满足。
“李妈妈是来说媒还是拉线?”
师雁行忽然问。
说媒,是男方看中了江茴,委托李妈妈来表达结亲的意愿。
拉线,这是李妈妈单纯看不下去江茴单身,二者有本质区别。
江茴扇扇子的手一顿,脑海中瞬间回荡起“养男人”的口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还提这个做什么?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该问的还是要问明白,”师雁行却正色道,“我总要弄明白对方是图财还是为色。”
她很不喜欢对手杀到跟前才仓皇应对的忙乱。
既然发现苗头,就要尽快扼杀在摇篮中,防患于未然。
江茴一怔,面上泛红,啐了她一口,“胡说八道些什么……”
师雁行知道她心里明白,只是不好意思把这种事拿出来说罢了。
江茴的为人她很清楚,日常行动轨迹也了如指掌:自从租下这座小院之后,江茴就忙得两脚生风,哪有闲情逸致去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那就必然是男方或者李妈妈的意思。
“她说有个举人……”
半晌,江茴有些不太自在地说。
哦,那就是狗男人。
师雁行面上微笑,心里却已经把对方拖出来骂了一百遍。
哼,想抢我的生意伙伴……简直该死!
不过……
“她竟然还认识举人?”
师雁行倒是有些意外。
拜入裴远山门下后,师雁行了解了大量科举有关的知识,知道科举竞争之激烈远超后世考大学。
县试每年一次,通过者为秀才,而分配到每县的名额仅为二十个上下,可能会根据报考人数和历年成绩具体调整,但绝不会有太大波动。
比如五公县,今年就只出了十八位秀才。
而考举人之难更上一层,每年全府不过百人上下。
平均到
许多文风不盛的州县,十几甚至几十年出不了一位举人都是常有的事。
举人就初步具备了做官的资格,对普通老百姓而言还真就是天花板。
若江茴只是个没见识的村妇,保不齐会感激涕零。
“我没细问,她只说姓方,今年四十岁,妻子去年没了,膝下两个女儿,颇有田产……”江茴神色淡淡道。
师雁行点点头。
知道这些就够了。
一个县内举人不会太多,同姓又年纪相仿的更少,一问就知道了。
第二天师雁行碰见郑平安时就顺口问了一句。
郑平安不做他想,“哦,那人我知道,方文才么,就在南六街住着,怎么?找他有事?”
五公县就一个姓方的举人。
师雁行笑笑,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就是偶然间听人说起,好像挺有钱,想揽个大客户。”
郑平安也不论真假,笑道:“钱么,多多少少是有些的。”
秀才仅能免税,而考中举人之后,还能每月从朝廷白领二两银子并若干米粮,基本生活就有了保障。
那方文才二十九岁中举,又继续考进士,奈何屡试不中,家境渐渐艰难,后来就开始用朝廷每月发放的银米买田租出去种。
他又不用交税,收多少都是自己的,没几年就恢复元气。
每年卖了粮、领了钱,继续买房置地,如今确实小有田产。
平心而论,条件算可以的了。
但师雁行心中的疑虑也随之加深。
阶级分明,那方文才是“士”,高高在上,又有家产,年纪也不算太大,哪怕要续弦,完全可以娶秀才之女!也算不落了门第。
为什么看中一个带两个拖油瓶的寡妇?
不是师雁行一定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者一定这样世俗,而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虽然在生理构成上同属一个物种,但为人处事的观念和方式却截然不同。
很多时候,差距甚至比人和狗还大!
她不看好这段突如其来的姻缘。
江茴漂亮吗?
确实漂亮。
能干吗?
也确实能干。
但公里公道的说,她还没美到足够人忽视出身的地步。
如果方文才真的想找美人,十里八乡多的是能干的黄花大闺女!
江茴没有见过方文才,对他的了解甚至没有师雁行多,而相应的,方文才肯定也不了解江茴。
那么他为什么要娶?
还是师雁行那句话,不是图财,就是为色。
一见钟情,就好这一口?
一次交流都没有,说白了,不还是看脸吗?
来日色衰,岂不爱驰!
图财?
那就更可怕且可恶了。
江茴有财可图完全建立在师家好味运营得当的基础上,说得刻薄一点,是师雁行……
不过,这一切目前都只是师雁行个人的猜测,如果就此下断论的话,未免对那位连高矮胖瘦都不知道的方文才方大举人有些不公平。
于是师雁行直接找到了李妈妈。
李妈妈的头都要尴尬掉了。
她是真没想到师雁行这么泼辣,更没想到江茴真愿意把找后爹这种事儿说给孩子听。
一般女人臊着呢!
“李妈妈?”师雁行笑眯眯点了点桌面,还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别见外,坐下说。”
“啊?哎。”
李妈妈别别扭扭坐下,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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