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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不能再这么搞了,又要搬桌子,又没地方坐,还不如直接去酒店……”晚上七点出头,公司的小奥拓缓缓开出地库,梁鑫坐在后座,搂着江玲玲,非常置自身与度外地吐槽道。
刚才那顿饭,明明他本人才是那个气氛破坏者,往餐桌边一站,新来的员工们就各个都战战兢兢,那么好的一桌席面,吃着都没什么味道。全程也只听梁鑫和康明在那儿闲聊,大家只能很勉强地陪着一起笑,难得的第一次全公司聚餐,场面一度走向崩溃。
好在梁鑫总归还是有点人性,吃了不到半小时,见状不对就直接离席了,留下江玲玲一個人继续给宝宝输送营养,底下人这才稍微放开些手脚,有了点笑声。
不过就是苦了梁鑫,只吃了个半饱。
也算是他重生以来,被迫承受的最大一次委屈了……
“待会儿回来吃个宵夜……咦?”
车子开上马路,梁鑫习惯性地望向路对面,忽然又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此时室外天色已经黑透,江边的灯光,却远不如之前梁鑫看到的样子。
沿江连绵的码头大排档列阵,明显要比上个月少了一半都不止。
车外面,一阵寒风如哨声般呼啸而过。
江滨路的大排档生意,却比那寒冬还要萧条。
“什么情况?怎么都关门了?”梁鑫奇怪地问道,内心陡然间有一种,老子才在学校好好学习了十天时间,怎么世界就突然变了的荒诞感。
真还就山中无日月,一入学海岁月催了?
“你说大排档啊?”谷强转头一看,打个饱嗝,自顾自地小心开车,随口说道,“听说是前天,这边有个老板跳江了,可能受影响了吧?”
“那也不至于影响这么大吧?”梁鑫一脸不信,“一个人跳江而已,至于几十个大排档受牵连?再说要关也该全都关啊,关一半算怎么回事?”
“对哦……”江玲玲也插话道,“好像客人少了很多,平时这边路边都停满车子了。今天路边停的车子那么少……”
梁鑫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感情是整条江滨路的气氛都不对了。
“大概是过年吧。”谷强接道,“老板赚够钱了,过年回家休息嘛。就算老板不休息,打工仔也得回家啊。现在天这么冷,谁还来江边吃东西,过年都去酒店了。”
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梁鑫微微点头,然后把车子的车窗摇上去,免得冷风吹进来,把他的小宝贝吹感冒了。
关于大排档老板跳江的小道消息,也就直接扔到了脑后。
车子一路不快不慢地前行,大概五十分钟后,终于抵达位于市郊的步光鞋业总部。
梁鑫熟门熟路地跟看门的保安刷脸进去。
下了车,他左右一看,感觉厂区里似乎也冷清了一些,心里不由隐隐觉得,好像真的哪里有点不对了。他拉住江玲玲的手,径直朝着办公大楼走去。
江玲玲再一次被梁鑫的实力所震撼到,左右看着这片巨大的厂区,暗想老公的“干爹”都这么厉害,那亲爹还得了?更不用说,还有那位干爷爷……
“梁总。”一进门,迎面就遇上个梁鑫叫不出名字的熟人。
梁鑫也笑着回道:“诶,晚上好,吃了吗?”
“吃了,哇~!这是你女朋友啊?明星啊!”对方看着江玲玲,一脸的惊喜。
江玲玲急忙摆手,“没啦,没啦,哪有啊,跟明星差远了……”
梁鑫则扭头对谷强道:“强哥,你去茶水间休息一下。”
“熟人”会意,立马很自觉地带路道,“茶水间这边,我带你去。”
几句话错错身而过,梁鑫领着江玲玲,径直朝着电梯间走去。
不一会儿,两个人上到顶楼。
电梯门一开,梁鑫领着怯生生的江玲玲走出来,外面的走廊里黑漆漆的,只开着一盏灯,江玲玲小声道:“好安静啊。”
“这一整层都是我干爹的办公室。”
梁鑫解释着,走到陈光建那间巨大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屋子里,陈光建喊了声:“来了!”
随即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却是项友义。
“项老师?”梁鑫微微一笑。
可项友义见到站在梁鑫身旁的江玲玲,却是明显一愣,然后才笑道:“你好。”又微笑对江玲玲轻轻点了下头,表示一下友好,但很谨慎地什么都没有说。
江玲玲一直都没见过项友义这位三金科技的小股东,还以为眼前这个气质儒雅的老男人,又是哪位江湖大佬,于是也同样满脸尊敬地含胸点头,细声细气喊了声:“你好。”
项友义随即让开身位。
梁鑫领着江玲玲,径直走进屋内。下一刻,江玲玲一进门,刚一抬眼,瞬间就被这巨大的房间吓了一跳,不由得张大了嘴,惊叹道:“哇,这办公室也太大了吧……”
她满心震撼地,打量着陈光建的办公室。
“爸!”梁鑫领着江玲玲往前走,隔着老远,就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爸,喊得越发圆润、流畅、自然,不知道的,简直要以为陈光建是他亲爹。
然而陈光建却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
这三个多月来,每次梁鑫管他叫爸爸,结果都是他被梁鑫割掉一块肉。再特么这么下去,陈光建估计自己早晚要改口管梁鑫叫爷爷,让梁鑫连本带利赢回去。
“哦……还带玲玲过来了啊?”陈光建淡淡一句
梁鑫领着江玲玲走到他跟前,江玲玲还有点不习惯,小声道:“干爹。”
“嗯。”陈光建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唉……”
梁鑫笑着说道:“爸,你工作有点辛苦了啊。”
“别提了。”陈光建摆摆手,“老子这段时间,皮都脱了两层。好不容易赶在房子降价前,把手里的楼都扔掉了,结果踏马忘了自己还有两笔担保,给两个老兄弟拉下水了。”
梁鑫听得微微一怔,惊讶道:“房价跌了?”
“你这都不知道吗?这两天跌得亲妈都不认识了!”陈光建道,“就上星期天开始,到今天,四天时间,跌了已经有二十来个点,我看明天还要接着跌!
我那两个弟兄,也是踏马的找死,这两年钱来得容易啊,也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骗到外面去赌钱,赌输欠了一屁股债。本来说想回来卖几套房子还债,结果就这两天,房价突然往下走,卖又卖不掉。工厂也还欠了银行两笔贷款,两个人加起来两千来万,当时我给他们做的担保。
现在踏马的好了,贷款贷款还不掉,赌债赌债也还不掉,房子还踏马拉个比的卖不出去!那两个狗生的自己欠了钱跑了,银行找不到他们人,昨天踏马的就来找我,说再还不出钱,要让法院把老子的银行账户冻结了。我草踏马妈拉个比的……”
陈光建看样子是真的烦躁,一整段话里充满语气助词。
梁鑫也听得有点傻眼,不禁问道:“这跌得也太……着急了吧?”
“我特么也觉得奇怪啊!”
陈光建皱着眉头拿了根烟,然后看一眼江玲玲,又放了回去,继续抱怨道,“本来大家都是偷偷摸摸地跑,都想着过几年让房价自己爆掉就是了,假装跟我们都没关系。
这两天也不知道是哪个狗生的在散布小道消息,上星期,就元旦刚过,南门那边突然冒出来一大群人抢着卖房子,一个卖、两个卖的,搞得东门和西郊也塌了。
滕增岁比我还惨,市里还有好几个楼盘,他们原本想找人接手的,项目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这下踏马的好了,房价这么一跌,接盘的人也不说话了,就在等房价再掉一点。
市里昨天还找滕增岁开会,市里领导说,这次房价掉得这么厉害,都是因为东风投资撤退撤得太着急。说你们东风投资,自己在W市搞房地产赚钱了,现在W市房地产市场遇上麻烦,怎么能一走了之啊?那不是不顾老百姓的死活吗?非要滕增岁至少留下一半的资金,先把市里的房价撑回去再说。”
“那老滕呢?他同意了吗?”梁鑫忙问。
陈光建道:“他能同意个逼啊!他们在外地都已经谈下四块地皮了,现在全世界搞房地产的都盯着他在看,你不是筹集四十个亿吗?你牛逼给我们看看啊。老滕现在怎么弄?钱留在这里,那就是死,跟着W市的房地产一起死掉,外面的项目还没钱弄了。
你要是不留下,市里头这关怎么过?到时候市里把责任全都推到老滕身上,你说老百姓会不会去东风投资总部杀人放火啊?麻辣隔壁的,做得出来的!”
梁鑫瞬间整个人都麻了。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连锁反应能来得这么猛……
“那老滕就没别的办法了?他们其他方面的资产不是还很多吗?”
“本来是有办法的,不过现在不好说了……”陈光建道,“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缺钱,那就算想卖资产填窟窿,别人肯定也要趁机压价。趁你病要你命嘛,外面那些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唉……这下子,那个东风国际地产,真是有点不死不活了。老子还在里面投了两个亿!麻辣隔壁的,老子这两天烦都快烦死。”
他再次拿过烟,忍不住地问梁鑫道:“你家玲玲,对香烟没那么敏感吧?”
正愣神的梁鑫回过神,连忙道:“那……先签合同吧,我们明天早上还要上课,早点回去。”
陈光建点点头,自顾自地点起了烟。
梁鑫也连忙拉着江玲玲走远几步,退回到会议桌旁,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合约,递给了项友义。项友义接过合约,大略地审了十来分钟,确认没有问题,便交到了陈光建手里。
陈光建看了看,又咦了一声,“给玲玲转百分之一?”
“啊?”江玲玲立马惊讶地望向梁鑫。
梁鑫对她一笑,又向陈光建解释:“娶老婆,得下聘礼啊。”
陈光建摇摇头,心想反正跟老子没关系,不过可惜这百分之一,要是交给他家安安该多好,然后两式四份,麻利地刷刷签下了字。签好后,又交到梁鑫和江玲玲手里。
江玲玲有点手足无措地在梁鑫的指导下,签好她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梁鑫收好合约,便直接跟陈光建告辞道:“爸,那我就先走了。”
陈光建抽着烟,一只手摁着额头,一副思考者雕像的架势,微微点头。
梁鑫拉上江玲玲,说走就走。
等他俩离开后,项友义才对陈光建说道:“陈总,现在这个形势,接下来外面的房价也不好说啊。”
陈光建没好气道:“那能怎么办呢?老子刚买就卖掉吗?你有没有炒房子?”
“我只买了两套。”项友义道,“前几天跟你们一起扔掉了,还赚了一点。”
“你是真的运气好。”陈光建苦笑摇头,“老滕就惨了,本来算起来能赚七八个亿的楼盘,现在本钱都快回不来了,听说最近打算把外面一个什么矿给卖了。”
项友义道:“钱拿去给市里托底吗?”
“托个屁!”陈光建好笑道,“滕增岁是什么人呐?会牺牲自己跟全市老百姓共存亡?他这个钱,搞回来就是要拿去做外面的项目的。大家现在都已经没退路了,东风投资这几年在市里赚的钱,算下来整体还是赚钱的,这几年房子炒下来,我看少说也挣了二十个亿。剩下卖不出去的那些房子,他们接下来把贷款一还,实在没人买,留给员工当福利房,或者当银行拿去拍卖都行。老滕这回跑得快,他根本没亏!他是赚得少了,在跟市里哭穷卖惨!
真的亏的是哪些人啊?就是这两天给他接盘的那群人,还有没跑掉的哪些炒房的老百姓,还有老子!操他麻辣隔壁的,钱没捞到几个,还得帮人还钱!”
嘴里骂骂咧咧着,又拿过桌上的那份合约,狠狠地往桌面上啪的一砸,恼怒道:“连这个东西都输了,老子今年真特么流年不利!”
项友义沉默不语。
心里却在笑。
陈光建嘴上说滕增岁在卖惨,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也明摆着是最高峰逃顶,赚的钱也数以亿计了,这边脱身后,马上就去首都那边重新置办了资产。跟这些成功的投资相比,被他朋友拖累的区区两千万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输给梁鑫的对赌协议,那也是他自己判断失误,而不是投资失误。
论起投资本身,他一共就只投了梁鑫20万,可现在他手里剩下的9%的三金科技股份,估值又是多少呢?整整450万!还是美元!
翻了多少倍了?这还流年不利?
你哭得比滕增岁还过分呐!
滕增岁好歹是真的跟市里领导撕破脸了,接下来也是真的要给W市的经济衰退趋势背黑锅。要是东风国际地产的项目无法取得成功,滕增岁分分钟就得被摘掉帽子。
这损失,不比你陈光建大不知道哪里去了。
“要是三金科技能发展起来,其实今年也还挺好的。”项友义在安静许久后,见陈光建不说话,才缓缓接了一句。
“是啊……”陈光建深吸一口烟,喷出一道长长的烟柱,“滕增岁估计要对阿鑫动手了,房地产这边损失这么严重,总得在别的地方找点回来。阿鑫在首都那边的房子,摊子铺得那么大,啧啧,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种把柄被人捏在手里,早晚要出事情!”
项友义很奸佞地附和道:“年轻人,吃点苦头,也是好事。”
陈光建听得一笑,“是该让他吃点苦头!麻辣隔壁的,每次占便宜都是他,这就不合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有个打算,想听听你的意见。我这两年,鞋厂也没什么大订单了,我想把厂子的流水线都卖了,这个厂区干脆租出去收租金。这笔钱我们自己去投资别的网站。二十万一个,妈的总能投出一个跟同学网差不多的,你说是不是?”
项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