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儿,你哭啥呀?你爸又打你了?”一个虽瘦但依然很漂亮的妇人背着背篓从外面走来,关切的问。
这个妇人正是云温柔的母亲,虽然是四十几的女人,却是村里老一辈儿的村花。
云温柔最漂亮的妈妈——云裳。
“妈——”云温柔扑进母亲的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别哭,乖,告诉妈妈,谁欺负你了?妈妈去收拾她。”云裳轻拍着女儿的后背。
“妈,爸拿钱去买酒了,我的考试费,他不给我考试钱。妈妈,怎么办啊?”云温柔仰起精致的小脸,可怜兮兮的说。
“乖,别哭,等他回来妈妈收拾他。”云裳安慰道。
“妈妈,考试费呀?妈妈。”云温柔着急的提醒道。
“好,好,妈妈知道了,别急啊。”云裳放下背篓,从衣服袋子里摸出一块叠成四方形的手帕,展开来擦女儿脸上的泪水。
“妈妈——”云温柔不依的喊道。
“哎呀,你这孩子,今天改性子了,急啥子哟。”云裳哭笑不得的说,“咱们菜园子里不是有青菜头嘛,我去割了送去学校食堂卖了,不够的话妈妈再借点。总之你放心,今天一定给你凑够。”
“可是,青菜头不是还正在长头吗?”云温柔疑惑的问。
“那你说咋办?不砍就没钱。小就小一点,那也没办法。”
云裳拿了镰刀,又把背篓重新背上。
“你去看书,我去砍菜。”云裳边说边往外走。
“我去摘茧子。”云温柔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擦干眼泪,用力抿了抿唇。
她把手抄本拿出来,翻开了摆在眼睛看得见的地方。
茧子一个个从树上摘下来,单词一个个从嘴里吐出,阳光调皮的溜进屋来晃荡。
“死婆娘,你疯了,这些菜都还没长大,你就把它砍了。”突然,一声暴吼穿过墙壁钻进云温柔耳朵里。
“放手,不砍可以啊,你这死酒鬼,女儿考试了,你还把钱拿去买酒喝。老娘不砍菜卖,哪里来钱。”
“不许砍,老子说不许砍就不许砍,这么小砍了能卖多少钱。快停下,停下,不准砍。”
“老娘就砍,唉哟,挨千刀的,你敢动下试试。”
“你这婆娘就是欠揍!”
两人吵着吵着就上演了全武行。
云温柔丢下蚕茧就跑出去,只见母亲的头发被父亲抓住往菜地外拖。
云温柔的眼睛瞬间红了,双脚弹跳起来猛跑,像被激怒的狼一样冲过去。
“不要打妈妈!不许打妈妈!”
“我砍死你,你这个杀千刀的,老娘今天和你拼了。”云裳挥舞着镰刀向后乱砍,吓得吴意慌忙松开抓着的头发往后退。
“疯了,疯了,死婆娘,疯了。”呈意边骂边躲。
“砍死你这个酒鬼,砍死了老娘陪命。砍死你,砍死你!”云裳状若疯癫地乱挥着镰刀追着吴意砍。
“反了,反了,哪个女人敢打自家男人的?老子要去找书记告你。”
吴意吓得一溜烟跑了。
云裳气咻咻的双手叉腰,朝着跑远的吴意好一通骂。
云温柔目瞪口呆的看着勇猛的母亲,竟忘了自己刚才是要来保护母亲的。
云裳返回菜地,把地里的菜砍得光光的,一颗也没留。
菜头在心喊:“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云裳砍完了菜,把被拉乱的头发拢了拢:“幺妹儿,你回去,我去卖菜。”
说完就背着满满一背篓菜,拿着镰刀就走。
云温柔看见拿着镰刀的母亲,知道她是怕半路菜被父亲抢了。
镰刀,是母亲的护身符!也是素素明天能不能参加考试的护身符!
中午的时候,云裳回来了,从裤袋子里摸出钱递给女儿。
云温柔接过来,仔细地把钱一张张折叠好,放进自制的布袋里,把布袋孑塞进衣服里层的背心里,还用手压了压。
下午,云裳一直把女儿送出了村口,她看着和同学一起走远的女儿,眼泪翻越皱纹,拿出手帕狠狠地擦擦脸颊,然后紧紧地攥着。
“老天保佑,保佑咱幺妹儿考上中师!”
(中师,包分配工作,是当时穷苦人家鲤鱼跃龙门的唯一途径。)
……
“温柔,温柔,中考成绩出来了,好可惜哦,我们村一个都没有考上。”
正在地头锄草的云温柔,看着远远奔来的同学,听见她那响亮的叫喊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云温柔觉得自己应该是耳朵失聪了,然后她又感觉天好高,白云飘得好远………
“幺妹儿,你醒醒,醒醒,别吓妈呀,幺妹儿!”
云温柔恍惚中听到母亲的哭喊声,她迷糊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妈妈?爸爸又骂你了?”她疑惑的问。
云裳的哭声戛然而止,欣喜地说:“幺妹儿,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妈妈,我怎么啦?我生病了吗?”云温柔慢慢坐起来,云裳扶着她背靠着床架。
“幺妹儿啊,你知不知道,你这突然晕了,可把妈吓死了。”
云裳说道这里又忍不住摸出手帕,展开手帕在眼角用力按了按。
“幺妹儿啊,你要想开点啊。大不了咱们再去重读一年,不相信就考不上。丽丽说了,你只差一分就考上了,老师说你这次主要是英语考得不好。下次咱们把英语补起来,就一定能考上。幺妹儿啊,你可要想开点啊,别吓妈妈啊。”云裳一副后怕的样子。
云温柔终于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了……
没有考上,只差一分,上帝给她开好大的一个玩笑,眼泪悄无声息的滚下来。
“幺妹儿啊,我苦命的孩子响!都是那杀千刀的爸爸,三天两头逼你回家干活,不然你的英语也不会差。我的幺妹儿也能考上中师了。”
母女俩相拥着哭成一团。
云温柔狠狠地哭了一场,最后睁开红肿的眼睛说:“妈,我要去广东打工。”
云裳吃了一惊,忙劝道:“幺妹儿,去重读一年吧,你只差一分,明年就一定能考上。”
“不,爸爸决不会给我重读的,他决不会的。”云温柔咬牙切齿的说。
“我们不管他,妈拼命也会让你去读。”云裳目露凶光,像要噬人的母狼。
“妈妈,算了吧,这都是命,我认命。”云温柔悲哀的说道。
“你就是不读书,你爸也不会让你出去打工的,他要的是有人替他干活。都是妈妈没用,可怜了我的幺妹儿。”云裳痛恨自己的无能。
“我们不告诉他,悄悄地走。卖茧子的钱不是还在你这里吗?先给我做路费,等我赚钱了寄回来给你。”云温柔轻声说。
七月天热得很,汗水流进了云温柔的眼窝里,又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