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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酒干倘卖无

作者:虎丘 字数:4455 更新:2022-12-22 12:26:17

秦越望着窗外的雪,目光中多了几分愁苦。

“天残地缺?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两个人物?他们为何而来?”

云朵探过脑袋来,望着他笑道,还在想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秦越苦笑道。

“当然是天残啊!她那么美,只可惜是个瞎子。”

女人总是这般口是心非,明明她的心里极为忌惮,却还是不想放过。

“你觉得她是个女人?”

云朵脑袋瓜子有些转不过来,傻傻地看着他,小嘴微微张着,有些惊恐。

“你觉得她是个女人,那就是个女人吧。”

云朵本以为他会说出不一样的答案,但纠结来的答案却还是多了几分异样。“难不成她是个男人?”

这?她不敢想。

在她的世界里,男人和女人向来泾渭分明。

“阿史,就是你想的那个人。”秦越落寞地转过头,岔开话题道。

“哪个人?”

云朵感觉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药,脑子更加地跟不上他的节奏。

“他冲进了北山关,钻进了我的马车。秦风不是他的对手。我本以为他是来杀我的。可惜不是。他似乎是来投奔我的。看来,我们的行踪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秦越拿起一块木头,选了选又放下,重新选了一块比较顺眼的木头,一刀又刻了下去。

“他是那个奸细?”云朵打了个寒颤,脸色大变道。

“他是不是奸细,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那是朝堂的事情。我之所以把他留下来,是以静制动。毕竟我失去了太多的记忆。”

一刀起,一刀落,木屑纷飞,秦越的手并不慢。虽然天残不是那女人,但却给了他更多的可能。

“我去杀了他!”云朵想了想。

“没有那个必要。再说了你未必是他的对手。他虽然没有用刀,但想来他的刀比秦风更快。”

云朵不服气道,“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

“他左手全是厚厚的老茧,而右手却少了许多老茧。这意味着他不是使的右手刀,而是左手刀。”

“左撇子?”

云朵哑然道。这江湖上,据她所知,能够施展左手刀的人并不多。而但凡能够使用左手刀的人,一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北国游牧民族中,不少人善用圆月弯刀,但大多数是右手,因为右手的力气大。

从阿史的口音中,她分明感到他是北国人。北国左手刀,除了鼎鼎大名的左贤王,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

但他绝不是左贤王。因为左贤王作为狼牙王庭的北院大王,一贯坐镇北方,又怎么会沦落到此。

“你打算怎么办?”

“一个字:等。”

“等?”

“等该来的和不该来的。”

云朵心凉了。

她没好气道,原来是该死的和不该死的都还没有来。

来的死了的,都是枉死的。那小白脸倒是死得不冤。

秦越见她念念叨叨,忍不住打击她道,你又怎么知道他死得不冤?

“难道他不该死?”云朵傲气地反驳道。

秦越手中的刻刀停了片刻,跟着又飞快地削掉一片木屑,不冷不淡道,这世上谁又是该死的呢。天地以万物为趋狗,是人都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冷不丁房门,被人一头撞开。

秦风急切切地冲了进来,神色有些慌乱道,师傅,天下会的人到了。

云朵感叹了一声,“收尸的总算是来了,还好能够收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秦越神色一凝,停下手中的木刻道,只怕未必是来收尸的。

说罢,手中的刀却不见了。

秦风只感觉自己的头上一冷,待转过头去,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把断剑。剑已然出鞘,但这人一手拿着剑,一手捂着喉咙,眼珠子瞪大如牛,喉咙上发出“咯咯”的声响,血顺着他的手指流了出来。

这时,云朵才发现,秦越手中的刀霍然扎在他的喉咙上。

那人痛苦地拔出喉咙上的刻刀,“原来是你,我不该来啊”

秦越叹息道,来都来了,哪有什么该来不该来的道理。

他这话,这人显然来不及听到。

哐当一声,那人硬生生擦着秦风的身子,重重地栽倒在房门口。

秦风的目光里很快渐起了精彩的异样,“好快!太快了!”

“师傅,这招你必须教我。”

秦越的眼睛里露出些许的得意,微微摇了摇头。

听着响动跟上来的阿史,麻利地那人的尸体拧起来,也跟着摇头道,师兄,这招你学不会。

秦风顿时有些郁闷。这二傻子,总在关键的时候打岔。他当即不服气道,我怎么就学不会了。你当我跟你一般的傻。

阿史翻了翻白眼,低声哼哼道,这招是用人堆出来的。

一手拧着那人的尸体,一手将那刻刀上的血在衣裳上擦干净了,方才恭敬地递给秦越。

秦越接过刻刀,犹豫了片刻,跟着又叹息道,你是不是还差我一把刀?

阿史闻声顿时僵直了身体,手中的尸体哐当一声又掉在了地上。跟着连忙又一把抓了起来,垂下头颅,有些慌乱道,嗯,是还差你一把刀。

“记得早点还我。”

“好。”

云朵见阿史有些惶恐地拖着尸体走下了楼去,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他怎么会差你的刀?你还有什么刀?你不就一把刻刀嘛。

秦越没有吱声,埋着头,神情专注地又刻起那木刻来。

云朵顿时觉得无趣。这人说话,总是这般神神叨叨的。她也没敢多问,连忙朝着秦风食使了使眼色,秦风脑袋倒也灵光,连忙找来抹布,将地上的血擦得干干净净。

下得楼来,云朵这才发现原本已经安静了许久的云间客栈,又热闹了起来。

天下会的舵主死了。天下会来了几个人,带头的是穿着一身红装的年轻女子,正招呼着新来店小二,忙着将舵主云汉的尸体妆奁,让人用马车拉出客栈,送往总舵。

而她却和那店小二留了下来。

这女人与秦风见过的女人相比,远没有云朵高,身材也娇小许多,总体上不够漂亮,但却人百看不厌。

特别是那嘴角上的一点红痣,镶嵌在那白皙的脸颊上,与几点风尘留落下来的雀斑相比,格外地挑动人心。

秦风这个傻小子看得有些痴。

如果说天残是惊鸿一瞥的仙女,云朵是只可远观的邻家大姐,那么这女人在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惊艳,似乎与人有着三生三世不解的情缘。

“你的腿还疼吗?”那女人并没有因为秦风无礼的冒犯而心生厌恶,反而一脸凝重地打量着他那条在大漠中自己扎了几刀的大腿。

他的腿经过粗略地包扎之后,还浸透着血渍。

她的目光柔和,却让秦风从未有过地感到害羞。

“疼啊,生疼。我自己给自己扎了几刀,疼死了。”秦风呲着牙咧着嘴,这一刻那伤口上的痛感,从未有过地强烈。

那女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痛楚,眉头之间微微皱起,怜惜道,哪有自己给自己扎刀的,你可真傻。你到我柜台里来,我给你上点金疮药。

秦风呵呵地抠了抠脑瓜子。

他害羞得很想找个洞从地里钻进去。

“是挺傻啊。可若不那样,兴许我早就死了。”

女人听了他这话,更加难过。她很难想象这傻小子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要用刀扎才能活下去。

她径直走过已经傻眼的云朵身边,来到秦风的身边,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轻声道,赶紧啊,不然遇上伤寒就麻烦了。伤寒也是要死人的。

“哎,你?”云朵慌忙叫道,但这话刚刚说了一半,她见秦风那惨兮兮的样子,心头的话没敢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伤寒有时候比刀子杀人更厉害。

她在部落的时候,也曾经经历过这种瘟疫。

那死人的速度,犹如刀锋刮过一般般,呼啦啦就几个夜晚,部落里的年轻人就死翘翘的一大片。而且越是年轻的,越是死得快。

“你不怕死吗?”女人将秦风按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恨声道。

“我不怕死。阎王爷不收我,我死过太多次”

秦风的眼眶里溅起了泪光。他这短短的十几年,从未有过人如此关心过他。他生来就像一条野狗。

女人掏出金疮药,俯下身来,拆开他腿上脏兮兮的碎布,那碎布已经与裤腿里的伤口紧密粘连,见秦风皱起了眉头。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忍着点。

说罢,她抓起裤腿,猛地使劲一撕,将裤腿撕成了两半。又让那店小二打来一桶热水,舀起一瓢水,淋在那伤口上,待湿透之后,这才缓慢地撕开那连皮带肉的伤疤。

刀口不大,但伤口很深。

用温水清洗干净伤口,轻柔地给他抹上金疮药。

秦风的心里,犹如钻入了一只蚂蚁。这种酥麻的感觉,不但抓在肉上,还在抓他的心尖上。

“好了,一天记得换一次药。不要沾生水,也不要伤风了。否则你这条腿就废了。”

“姐,你真美。”

秦风傻乎乎地笑了,笑得很开心。

“你个傻小子,见着女人就叫姐啊!”跟着她的语气一沉,唏嘘道,姐不美,姐跟你一样都是伤心人。

“我不伤心,我高兴!”秦风笑得更高兴了。

女人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很乐意看见他这种傻乎乎的样子。片刻之间,她的眼眶里竟然也泛起了泪光。

她哆嗦着嘴,轻声道,酒干倘卖无?

秦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嘴角也使劲地哆嗦了几下,片刻之后,才低声回应道,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酒矸倘卖无酒矸倘卖无

酒矸倘卖无酒矸倘卖无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那有地没有地那有家”

秦风的记忆,一下子被这歌声给吹开了。

往日历历在目,那年他五岁。

大秦的铁骑南下,母亲带着他一路逃亡,来到了北山关下。这首歌母亲一路上唱着哭着,哭着唱着教会了他

良久,两人眼眶猩红,那女子一把握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是阿风?

“你是?”

“我是阿妹啊!”

“不可能!你骗我!阿妹早死了,我看着她被人杀死的!”秦风猛地一把推开她,站起身来浑身上下不断地发抖。

“我没死!我被天下会的人给救了。我后来去找你和阿母,你们都不见了!他们说你们死了!你知道吗,我”

泪如雨下。

那年她三岁。

她是一个流浪的孤儿。

在那个雨夜,她将死,一条野狗拖拽着她的身体,她痛哭地惨叫不断。

她来了。

打死了那条野狗,将她带回了她的那个家。

那个家,一座低矮的草屋,除了她,就只有他,连一条多余的狗都没有。

他傻乎乎地笑着,将手中的馒头塞给她。

她对他说,这是他的阿妹。

他说好。

她教他们读书写字练刀。

他的刀是一把废旧的铁皮,而她的刀是一把菜刀。

阿母说,他连的是小李飞刀。

而她练的是东方不败的绣花针。

明明是刀,她却说是针。

阿母的故事很多,但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个偌大的江湖。

她教的字,村里人没有人认识,就连村里最德高望重的私塾先生,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把她惊为天人。

有人骂他们是妖孽是魔教。

也有人说他们是鬼上身。

但更多的人可怜他们是一群孤儿寡母。

这首歌村里人都没有听过,只有他们懂。

这是阿母的歌。

没有人知道阿母的名字,甚至于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阿母呢?她在哪!”

秦风猛地一抽身,如风一般地窜出了柜台。

阿妹的泪如雨下。

她绝望道,她死了吗?谁杀了她!

秦风的身影猛地一顿,他咬着牙,泪水如雪崩。

良久,他才转身,望着头上的天,痴痴哭笑道,我他娘的,也想知道。

跟着他又恨意连连道,秦绵,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知道不知道,我早把你当成了死人。

“呜呜,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是一条狗啊,哪里有肉我就往哪里钻。我就想活着给你们报仇。”

“呜呜,我知道,阿风我知道!我也一样。”秦绵连忙窜了过去,死死地一把搂住他的后背。

两人抱头在客栈的天井里哭成了一团。

众人这才傻眼道,天下会江南舵的舵主秦绵,绵里雪花针。她居然来接替云汉

云朵从未如此难受过。

原来他不是孤儿,他还有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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