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阳南夜

一把油纸伞下，略显拥挤的站着两个人，萧辰甚至都能闻到陆冷雁身上特有的幽香，目光情不自禁的朝不平处望去，心神未免一阵摇曳。

客栈外依旧是暴雨连天，屋檐下偶尔飘来点点雨雾，在秋意的加持下，带上了些许冷意。陆冷雁手持油纸伞，哪怕是意识到了某人那有些不安分的眼神，依旧一脸平静的默不作声。

“王爷可曾做好了准备？”片刻之后，还是陆冷雁打破了宁静。

萧辰一怔，有些手足无措地道：“什么准备？”

陆冷雁看着萧辰，好看的眸子眯成一条缝，道：“自然是对孙岨动手的准备了！”

萧辰闻言微微沉默了片刻，道：“将军有托，本王自然会遵照行事。”

陆冷雁漠然的目光淡淡的望着漫天的暴雨，凝声道：“其实让王爷杀孙岨，是我向白将军提的建议。”

这一回萧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诧异之色，有些不解的望着陆冷雁道：“为什么？为什么是让我去杀孙岨？”

陆冷雁没有说话，而是转身静静的望着萧辰。芊芊玉指轻轻抵在萧辰胸口，陆冷雁若有深意地道：“因为……我能看到王爷胸中的气，王爷的未来，注定不在永安一隅，只可惜，就连王爷你自己，都意识不到你身上究竟蕴藏着多么可怕的能量，冷雁顺应天意，此举权当为了助王爷一臂之力。”

萧辰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陆冷雁，油纸伞下，暴雨映衬下的陆冷雁很美，但萧辰却没有半点欣赏的欲望，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此刻是那么的深不可测，那么可怕。

他到底是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的就有人为了一个所谓的命、气，把打杀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执掌千军，杀伐果断的白祁够绝情，可眼前美若繁花的女子又何尝不绝情？甚至真要是比起来，陆冷雁才更像是一个半点情欲都不沾的怪物。

萧辰张了张嘴，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屋檐下，两人相对无言，只是一个人觉得理所应当，一个觉得胆战心惊。

大雨来的快去得也快，雨后的阳南天际绽放出道道霞光，将云朵染成朵朵黄金泛彩的颜色，空中零零星星还有点点雨水洒落，那一把油纸伞却悄然踏着满街的雨水离去，一如来时的一袭白裙，离去的之后，印在萧辰眼中的依旧是那一袭惹眼的白裙。

暴雨之后，萧辰算是彻底没了闲逛的意思，带着众人回了驿馆。

驿馆内，萧辰关闭院门，如木偶般静静站在那一方草棚外。

过了半天，草棚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一身布衣的季无双伸了个懒腰，随后淡淡的瞥了萧辰一眼，似乎并不意外萧辰的到来。

“饿了！”季无双无比随意地道。

萧辰闻言轻轻挥了挥手，随后，早已守候在院门外的吴良立马端着酒菜走进院内，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季无双面前。

看着早有准备的萧辰，季无双罕见的露出一抹欣慰的神色，点点头道：“仅仅半日就有如此长进，不错，不错！”

萧辰依旧没说话，只是愣愣的望着季无双，似乎有话要说。

大大咧咧的捡起一根鸡腿放进嘴里，挥手示意吴良退下，季无双这才一边嚼着鸡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怎么？还没想明白？”

萧辰摇头：“不明白。”

季无双暗自叹了口气，正打算解释，却见萧辰继续说道：“不明白也不重要了，你们都觉得孙岨该死，那孙岨就必死无疑，要怪就怪我们身处这个漩涡中，却没有挣脱这漩涡的能力。”

原本有些失望的季无双愣了一下，不得不说，对季无双而言，眼前的萧辰虽然笨了一些，但这份儿洒脱劲儿，还是很让季无双欣赏的。

席地而坐，季无双拿起酒壶灌了一小口，这才看着萧辰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萧辰拱手，罕见的露出一副认真的模样道：“我来请教先生，何时动手。”

季无双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鸡腿酒壶，仰天一笑，喃喃自语道：“王爷什么时候准备好，什么时候就是动手的时候。”

……

暴雨消退的当天夜里，街上便多了无数神秘的黑衣人，他们如同一个个幽灵一般，在街头小巷出没。

夜晚的阳南城安静得落针可闻，似乎是那一场大雨将所有的热络繁华都冲了个干干净净，黑衣人刚隐没在黑暗之中，下一刻便有两排身穿盔甲的侍卫腰间别着长刀快步从大街上穿行而过，在整齐的脚步和盔甲碰撞声中，寂寥的阳南城仿佛重新变得热闹了一些。

孙岨站在高高的太守府城墙之上，目光复杂的望着眼前昏暗一片的阳南城，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庞伋啊，这阳南城，多久没有这么安静了？”

孙岨身后，身穿长史制服的庞伋拱了拱手道：“回禀大人，自从大人接手阳南城事物以来，足足三年整未曾如此安静了。”

孙岨点点头，忽然轻笑一声道：“倒是没想到，白祁如此急不可耐，还不待出阳南城，就敢动此干戈。”

庞伋却是面露难色道：“大人，据我所知，这动手的人，似乎并不是白祁。”

孙岨哈哈大笑道：“那还能有谁？你总不能告诉我是萧辰想杀我吧？”

庞伋默不作声，只是脸色越发难看。

孙岨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在了脸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庞伋道：“真是萧辰？”

庞伋深吸一口气道：“自从大人下令防备白祁以及魏国六大诸侯以来，属下便在驿馆暗中安插了无数眼线，根据探子回报，今日萧辰所在的驿馆，先后共有四波人马悄然出了驿馆，连带着，就连巡西王令狐楚所在的驿馆也是异动连连，但可以确定的是，今夜的事情，和那萧辰断然脱不了干系。”

眼睛微微一眯，孙岨冷声道：“不可能，萧辰绝对没有这样的魄力。”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一个士卒快步朝着孙岨二人跑来：“启禀大人，之前从萧辰驿馆中窜出的四波人马此时正秘密朝着太守府而来。”

但还不待孙岨做出决断，只见城楼外忽然亮起点点火把，紧接着，火把的光芒变得越发璀璨，随后，一支浑身甲胄的队伍赫然出现在街道之上，队伍最前方，一杆绣有“令狐”大字的旗帜在风中迎风飘扬。

看到这一幕，孙岨就是再不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今夜的行动，似乎正是萧辰所主导。

“萧辰、令狐楚……”孙岨暗自攥紧了双拳，他不愿意相信，在他印象中不过是个纨绔的王爷，居然真的敢有如此祸心，此事就算换到白祁动手，至少也要等出了阳南城，但萧辰比之白祁更疯狂，这架势，这是摆明了要在阳南城和自己决一死战。

庞伋面露凝重之色，躬身道：“大人，萧辰和令狐楚摆明了是要联手对我阳南不利，但所幸他们身处异乡，人手不足，还请大人乘早安排，及早决断。”

深吸了一口气，孙岨轻轻一挥手道：“庞伋，吩咐下去，令五千步卒守住太守府，另外派五千五组拦住萧辰和令狐楚的人，这两人加起来不过四五千人，我就不相信他们敢在阳南城乱来。”

庞伋拱手称是，快步退下。

而于此同时，令狐楚的人马车辇在来到太守府外约莫五六百米外的地方赫然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阳南城街道之上，火光通明，周围的百姓似乎都意识到了这一抹非同寻常的气息，纷纷紧闭房门，不敢作声。

令狐楚车辇旁，庄舒一脸激动的望着漆黑一片的阳南城，在这之前，他是怎么也不敢想象他们敢在阳南城对孙岨动手的，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有白祁在背后撑腰，萧辰主动领了进攻太守府的难题，如此一来，他巡西王一脉只需要在正面吆喝几声，便能看得一场大戏，何乐而不为？

很快，庄舒便听到一阵震耳的轰鸣，随后，在刺目的火光之中，白祁骑着黑色天马，手持长枪自街道一头奔驰而来，白祁身后，还跟着黑压压的白虎军，其声势浩大，来势汹汹。

策马来到巡西王车辇之前，白祁骤然勒住了缰绳。

车辇内令狐楚和庄舒连忙对着白祁微微拱了拱手：“见过将军。”

白祁似笑非笑的望着前头隐没在黑暗之中的太守城池，淡淡道：“咱们那位胆大包天的萧王爷呢？”

令狐楚和庄舒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更了解情况一些的庄舒躬身道：“回禀将军，萧王爷今日派亲信吴良送来了于阳南城杀孙岨的消息，消息中只说了到时候萧王爷会带领一只先锋小队直冲太守府，让我等为其压阵，可具体的方案，我等并不知晓。”

白祁微微一笑，喃喃道：“不管怎样，人家阳南太守孙岨大开城门迎接我魏国诸侯入黔，有礼在先，今夜之后，不管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怕注定是饶不过咱们这位永安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