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菜团子

临安府，沈家村。

春风和煦，泥土芬芳。

神农山的山脉连绵起伏，在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没入土壤后渐渐冒出绿芽，给这方天地增添几分盎然生机。

山脚下穿着朴素的村民人头攒动，手脚利索的将一颗颗虎口长的绿苗埋入土中，种下去的土豆苗犹如排兵布阵一样，回头瞧瞧自己的“丰功伟绩”，众人不自觉露出舒心一笑。

这几日村里的男女老少齐齐出动，就连日常围着村子逛几圈的巡逻队也暂时放下手头上的活儿加入进来忙起春耕。

“满囤叔，婶子又来送饭了！”

“哎呦还是婶子疼您，我闻到卤肉的味儿了，喷香喷香的。”

“叔啊，天天吃的这么荤您不腻啊？”

几个半大娃子高声打趣，沈满囤下意识抬头往地头上看去，见一道熟悉身影果然朝自己走来，脸上笑容渐渐遮挡不住。

不过高兴归高兴，熊孩子还是要教训一下的。

“你们几个是不是皮痒了？还敢看长辈的笑话，看来这些日子心是玩野了，待会儿我就跟穆先生说道说道。”

“叔，叔！您可不能这样！”

几人顿时大惊，如临大敌，哀嚎四起。

“叔啊，俺们这不是羡慕您跟婶子夫妻恩爱嘛！”

“是啊是啊，这么一对比俺们多可怜，大中午了都没人给送饭，肚子饿的直打鼓。”

沈满囤失笑，抖抖手上沾染的泥土，“还不赶紧的，干不完活儿看你们老子怎么用鞋底抽屁股。”

“唉~这就干这就干，您可千万别跟穆先生说。”

几人瞬间泄气，想起教授他们识字的那位穆先生都忍不住打颤，明明身体弱的一步三喘，说话也温声温气的，偏偏村子里的娃没一个不怕他的。

就离谱。

沈满囤可不管熊孩子怎么想，见他们双手不停的重复取苗-种下-盖土-再取苗的动作心情十分好，几步走到最近的土堆坐下，等着自家婆娘送吃食过来。

“老头子，种的咋样了？”

“放心吧，天黑就能完事。”

妇人掀开食盒，一股霸道香气弥漫开来，惹的附近几个大半小子频频往这边看。

“你在家也没吃吧？一起。”

“行嘞。”

两人像往常一样面对面坐着，左手拿馒头右手捏筷子一口肉一口主食的吃起午饭，还不忘聊几句日常。

去年大燕遭受严重雪灾，沈家村不仅没有像其他遭灾地方一样食不果腹，反而因背靠神农山且有厉害后辈帮助而攒下一笔不小的银钱。

去年秋收时高产土豆被官府高价买走，让这笔银钱愈发丰厚，如今家家户户都能住上青砖大瓦房不说，还在族公建议下购买土地，算是略有薄产。

沈家村俨然成了七里八乡最耀眼的那一个，想嫁过来的女子数不胜数，有女儿的村民更是成了香饽饽，来提亲的媒人怕是要踏破门槛。

“知府大人是好官啊，给咱们留了足够的土豆种子，等成熟了又是一笔不小的产量。”

“毕竟是从咱们沈家村种出来的，没道理不让咱们接着种。”

既然土豆是在这一片的神农山里找到的，说不定整个大燕就是临安府才能种出最好的土豆呢。

沈满囤莫名有些骄傲，他们老沈家真的可以名垂青史啦！

想想三个月后家家户户丰收的场景，老头儿顿时乐开了花儿，到时候把成熟的土豆一卖，邻里又能大赚一笔。

嗯，丰收后再出些钱修修祠堂。

多亏祖宗保佑！

妇人没自家老头子想的那么多，闻言有些愁苦，“星罗说这两年朝廷推广土豆种植，价格还好说，若是过几年恐怕不会卖上好价。”

“你这婆子就是眼皮子浅，庄稼若是价格高了谁能买得起？百姓还不得饿死啊！”

“那庄稼卖不出价，不也是咱们吃亏？”

“.”这话还真没法反驳。

谷贱伤农。

但谷不贱底层百姓更吃不上饭。

关于这个话题两人也就是嘴上提提，毕竟家中略有薄产，村子团结友爱，不出意外的话近几年不会再出现饿肚子的情况。

“老头子，咱家新买的良田当真要种那个叫玉米的新种子？”

“种。”

“可星罗来信上不是说荒地就能种吗？”

“你懂什么。”

沈满囤咬下一口卤肉，“那荒地和良田种出来的庄稼肯定不一样，旁人都用的荒地来种，咱们家就用良田，等夏天收获时对比一下产量我好心里有数。”

“哎呦是这么个理！还是老头子你想的周到，到时候也让知府大人瞧瞧区别。”

“那是，你以为谁都能当里正？”

妇人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飘了，要不要让我请爹来说两句？”

沈满囤接收到一个‘在我面前充什么大尾巴狼，到了爹面前还不是一个眼神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的眼神，意识到不妙立刻从心露出讨好表情。

“媳妇，好媳妇！我就是说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别在爹面前说起。”

“哼~”

这日傍晚，沈满囤从地里走出来并没有回家，而是叫上身高蹿出一大截的沈青松一起去了沈家小院，手里还捏着一枚钥匙。

半个多月前苏湛到达沈家村交给沈满囤一封信和一枚家中钥匙，言明他在神农山发现土豆时还发现了另外一种名叫玉米的作物，此物可当主食且亩产同样不容小觑，信中拜托他开春试种，种子就放在家里的小仓库。

沈满囤捏着信纸的双手激动的颤抖，心里那叫一个美啊！

种，必须种！

还拜托？太客气啦！

不仅要开垦荒地种，良田也要种，不然怎么能对比出那玉米生命力的顽强呢。

没有猜错的话，能让状元郎侄子看上的玉米定然是好物，宝物，不可多得的真品。

沈家又要名垂青史啦！

***

距离沈家村千里之外的京郊庄子，沈星罗同样带着扶光将玉米种子撒进土里。

今年的春天来得比以往早了些，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玉米不需提前育苗就能茁壮成长，且对温度的要求不高，春夏皆可播种。

午时阳光正好，几人感受到腹中饥饿很快回了庄子，推门时一阵香味飘入鼻尖。

“中午做了什么？”

“菜团子。”

程溪指指厨房一侧的木盆，那里放着刚清洗出来的野菜，绿油油的嫩的很。

“今年春天刚长出来的第一茬荠菜，中午可是有口福了。”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春耕才累人。”

比起春耕，上山挖野菜完全算不上工作量好吗。

程溪将一盆洗好的荠菜沥干水分放在一侧，又取出面粉均匀撒在上面抓拌，待菜叶沾染上适量面粉上锅蒸一刻钟就可以出锅了。

沈星罗没说什么，只是洗去手上沾染的泥土后拿起一头蒜剥起来。

庄子上的几个丫鬟小厮负责打下手，时不时朝厨房里的几个主子投去目光，表情既惊叹又新奇。

他们家主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自己上手做饭可还行？

这样的主家还是第一次见。

菜团子没什么技术含量，即便是厨房小白也能做的有滋有味，这道菜最难的并不是菜团子本身，蘸料才是灵魂。

剥好的蒜用石臼捣成蒜泥，加入盐、酱油、香油拌匀。

齐活。

三箩筐的野菜不是小数目，程溪为了省事还是决定中午全蒸出来，饭后还可以带回去给家里的两个老人尝尝。

“可以吃饭了。”

程溪看向丫鬟小厮，“你们的在这儿，自己端去吃吧。”

“使不得使不得，怎可劳烦夫人亲自动手，小的还是自己做些别的吃。”

“你们下午还得下地，若是耽误了春耕算谁的？”

“.是，是！”

庄子上的人分成两拨，沈星罗等人在正厅吃，王安带着庄子上的下人在侧厅另起一桌。

不过两厢都是吃的菜团子~(〃‘▽‘〃)~

包裹了一层面粉的野菜被蒸熟，发出一股诱人的清香味儿，用筷子夹起放在蘸料中滚一圈送入口中。

野菜最原始的清香配合蒜泥的辛辣，口感十足。

一口征服所有人的味蕾。

“好吃！”

王安享受的眯起眼睛，口齿生津，“这味道跟往年吃的很不一样！”

“对对，王管事说的对极了，好好吃——”

“奇怪，明明都是菜团子，怎的夫人就是不一样呢？”

“可能是蘸料不一样？”

几人冥思苦笑最后将其归结为料汁的不同，殊不知清洗野菜的清泉水也是味道如此独特的关键。

正厅内几个主人同样吃的十分满足，饭桌上的菜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美食总是令人心情愉悦，沈星琪和望舒幸福进食，就连扶光也觉得一口下去全身疲惫尽消，下午的活儿或许还能再卖力点。

而程溪一边吃一边正琢磨着庄子上的事：

“京中不少人知晓土豆是你发现的，都知道咱们家有苗，庄子上恐怕会有人盯着，在这儿种玉米会不会太打眼？”

“不必担心。”

沈星罗神色淡定，“盯着的人多未必是坏事，至少不会有人轻举妄动。”

“那倒也是，比起好奇他们估计会更倾向于抓住对方的把柄。”

如此说来庄子可能会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程溪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堆小厮围着庄子暗戳戳监控却又防着彼此的画面，瞬间被自己给逗笑了。

“这京城可真不太平，就是个土豆而已，至于吗？”

“土豆在临安府可亩产四千斤，未必在京郊也能，若是哪家府上也能种出这个产量甚至超越，必定会令龙颜大悦。”

“真是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好吧，对于家族来说会是无上荣耀。”

沈星罗轻笑一声，有过两个迥然不同的位面经历，他很理解程溪此时此刻的无语。

“放心吧，庄子上不会出乱子，我让扶光派人盯着这里，再者王安办事也很靠谱。”

“哎？你不是第一次见他？”

“是第一次，之前听说过此人。”

前世的王安确实是他手下一员，虽从未见过却知道那是个能力出众之人，今日一见才知那传言并非虚妄。

就是性子有些跳脱。

王-见到土豆苗-安：

王安究竟靠不靠谱程溪不知道，不过在经过早上那一幕后有一点她可以确认，这些土豆苗肯定能长好。

若是真有人打它们的主意，王安肯定会拼命。

***

沈星罗为期十日一天的休沐在春耕中结束。

庄子上的下人干活十分卖力，王安更是持续亢奋像是吃了某种小药丸，以至于下地有如神助，十亩土豆苗在一天之内全部栽种完毕。

这期间沈星罗带着扶光不动声色的种下两亩玉米，小小的金黄色的颗粒埋入土壤中消失不见，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最后王安也只是得了一句“这边两亩地不用过多干涉隔段时间除除草”的吩咐，十分乐呵的满口应下，并宣称“不会有任何问题主子放心”。

于是沈家众人就真的放心的回了京。

这日的一顿菜团子广受好评，尤其是徐老尝过后满口感慨，回忆往昔，不知想到什么那双睿智的双眼变得通红。

程溪还是第一次见情绪如此外漏的师父，脑补了一万字小作文，深刻反思后默默闪到空间的大山里再次薅起了野菜。

早上，荠菜鸡蛋饼。

中午，灰灰菜团子。

晚上，香椿炒鸡蛋。

一日三餐以野菜为基调，主打一个烹饪五花八门。

“没故事的人吃的是野菜本身的味道，而师父吃的是故事。”

“所以这就是我们家接连几日一直吃野菜的理由？”

沈星罗无语，“再吃下去就不是故事而是事故了。”

“哇，你竟然还会开这种玩笑？”

程溪瞠目结舌。

沈星罗继续用沉默抗议。

最终在第五日程溪更改了一日三餐的菜单。

是的，女主人重新掌控了厨房，自从沈星琪和望舒开启现代小学课程并且把大部分时间耗在训练室后，就没有额外的精力来专心厨艺了。

对此程溪也十分乐意——古代后院的女子太过悠闲，她快闲出病来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