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雾茫茫一片,宛若滚滚白汤,而不远处隐约可见檐角弯月一般深邃嵌在其中。
芍药挪着碎步,走得小心翼翼,不敢松懈,鬼知道这白汤雾霭里,会出现什么。
这种神秘中又掺杂着点未知的恐惧,让她不由得冒出了后退的想法,思索一二后,她决定去瞧瞧。
白汤似乎更加浓郁了,好像方才的明蔼白雾,只是因浓郁太甚,才潇潇挥洒出去的一角。
姜韶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有些异常,好像出现了一些懒倦之意,浑身上下紧绷的四肢,正在被涤荡平复。
然后她发现,越往里走滚滚白雾就越发炽热,熏得她冒热汗。
咦,这白雾竟然是悬空的,方才怎么没发现?
上悬白雾浓滚潇潇,下如汤池热气逼人,两者同时存在,却又各自分开互不干扰,好奇怪。
许是热汗淋漓的缘故,她发觉体内被无力感充斥,身子也走得摇摇晃晃,下一瞬,突然脚下踩空,扑通一下,她被温热裹挟。
原来这后院有一眼温泉呐。
那些妖里妖气的白雾是从温泉里面冒出来的?
也太骚了吧。
突然跌落水池,她被呛得猛咳,手中的簪子也不见了踪影,而雾气实在太大,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挣扎着摸索上岸。
这温泉的水忒热,可以直接下鸡煮汤了!
趁着没人发现她这只落汤鸡,早早跑路才是正事。
眼前雾眼朦胧,她跌撞着上岸时,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滑不溜秋的,姜韶没多想,顺手抓住,借着坚硬似小刀的指甲,顺着力量鱼游般浮过来,拽着顺滑的藤蔓,又踩了石头,借力往上一蹬,这才爬了上来。
不过,在这过程中,她好像听见了一声闷哼,而不远处还有个低笑的声音。
笑声听来并没有杀气。
姜韶却不敢停留,就算两眼一抹黑,她也没停下。
这无意闯蕉林,进了人家的地盘,也不知道会不会怪罪。
模糊间,雾气似乎淡了些,忽然瞥见前方一抹蓝,走近几步,蓝色放大,她顿住。
这抹蓝,是个身穿蓝衣的女子,女子轻纱挽面,含笑抱胸望着她,朦胧笑意里有七分惊讶,三分趣味。
女子浅笑,众生颠倒。
眼眸实在惊艳,笑意浓浓似在勾魂,这种笑,不似风月故意为之的烟视媚行,而是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诱魅。
这便有种我身虽飘零在风月之楼,却是尊贵之家的王公贵族的既视感。
眉间肆意的英气,含笑趣味的打量,颇有种放逸潇洒的女侠之感。
虽未观其全貌,却一眼足以定论。
女子却突然探身,以手为爪,直逼咽喉来,姜韶连忙后仰,转身后退,牢牢盯着女子身影不放。
白雾好似更加浓郁了,汤汤滚滚,层流不息。
猛地,姜韶心头一颤,剧烈的疼痛似钝刀剜心,一下接一下,疼的她再站立不住,忍不住以膝撑地。
她喉间腥甜,猛地吐出口血来。
这白雾有问题。
杀机转瞬即逝,女子背手款款而来,打量她一眼,无畏咂舌,故作姿态垫着脚对着空气喊道:“呀呀,真是好玩,隔着阵法,你还能闯进来,倒也算有缘。罢了罢了,你便自生自灭吧,本姑娘忙得很呐!”
阵法?
原来那片妖里妖气的芭蕉林是阵法。
姜韶没说话。
不远处有道声音传来,“尹醉湘,你是来克我的吗。”
嗓音空灵带磁,还带着股儿慵懒的劲儿。
芍药听了忍不住咂舌,这样好听的声音,那张脸也很是让人惊艳吧?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上前撩雾看一眼。
美色误人呐!
“怎么会呢,我的好师哥。”尹醉湘嫣然,朝着声音来源,踱了两步,笑得更甜了,“想当年,你和老头合谋使计框我,我不也安安分分,坚守谷崖来着?”
男子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是啊,安分得弄死了师父养了半生的家底呢。”
“诶呀,那是个意外啦。”她依旧笑靥,不见半分羞赧,“我后面不是物尽其用还给老头了嘛。”
“物尽其用?哦你指的是将之炭烤后泡酒,差点给他老人家毒死这件事吗?”
“毒死?我有吗?”尹醉湘皱眉沉思,不过她实在想不起来了,又道:“那他最后是如何挺过来的?以毒攻毒吗?”
男子不说话了。
对于男子的不理会,尹醉湘并不觉尴尬,她席地瘫靠在芍药对面,以肘撑地,用一个我很开心但是我对你很是不屑的神态,指着对面,对芍药道:“你看,他说不过我。”
说完又要伸手来拉她,“来我给你把个脉。”
这少女行事疯癫,姜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尹醉湘却很快收回手,“新月残缺,自云峰缺处涌冰轮。师哥,你的运气不错嘛。”
“不过,我想放你一马诶,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身后隐约有一线冰意袭来,却又很快消失。
姜韶没有在意,这白雾既然能于无形阻止她的杀意,想必也能同时压制住其他人,不然,被困在汤池里的男子,早就对自己下死手了。
她可是拉着人家头发,蹬着人家大腿上的岸。
现在想来连心头都在发颤,还好那人不能动弹丝毫,否则,姜家的宏图大业无上荣光,就得中道崩阻于这小小锦舍了,蔺月亮的罪过可就大了。
虽然水气蒸腾,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不过,她好像看见了男子胸前的胎记。
除了左胸的一块粉色月牙外,她还看见了泡在水里的健硕腹肌,肌理细腻,骨肉也匀称。
只是可惜妖雾太大,阻碍了她想继续探究的心思。
不是不想,是不敢再待下去。
外头有阵法,内堂有能限制一切武力的白雾,难怪她连个温泉都爬不出来。
就连对方下狠手,她回身躲避都吐了口血,可想而知,这白雾的霸道。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现在不走,等着被人千刀万剐吗?
她可没那么缺心眼。
进来容易出去难,她在白雾里走了很久,直到身体越来越轻松,体内的那股桎梏之气也没有了,她才又看见了芭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