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早已明白他的来意,甚至就为等他而来,但当凌烈看到不可一世的陈泱向他低头时,他不得不承认心中还是极为受用的。
他双手扶起他,请他坐下。
「陈将军,你我同僚多年,一直配合默契,我不想因为孩子们的事让我们心生嫌隙,你可明白?」
言下之意,这件事你不要再说了。
陈泱哪能不说?再怎么生气陈文玉也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能放任她在大牢待着?
语气更为谦恭:「凌相,文玉自幼娇生惯养、任性惯了。下官知道都是她的错,她不该陷害凌小姐,被投入大牢是自作自受。但请凌相看在下官就一个嫡女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下官保证她会痛改前非。」
凌烈深深地叹了口气:「陈将军,你疼女儿,难道本相不疼?你就一个嫡女,本相难道还有两个不成?再怎么说你嫡妻还在,本相的夫人却早不在人世。若她知道本相身为人父却不能为女儿讨回公道,本相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她?」
陈泱语塞。
凌烈的话匣子却打开了。
「陈将军,玥儿自幼也是娇生惯养,本相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你家女儿倒好,恨不得将这世上最污秽不堪的词都用在她身上,这对一个姑娘来说是多么大的屈辱!她日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家门都不愿意出一步。」
凌烈越说越激动,掏出手巾擦了擦眼睛,顿时红了一片,还火辣辣的疼。
暗骂柳姨娘下手太狠,辣椒水抹的也太多了!
「陈将军,你不知道,本相苦口婆心哄了好几日,玥儿好不容易松口出去散心,谁料你女儿又当街侮辱她。幸而明逸大师出面作证,不然就她那刚烈的性子,若是想不开一条白绫去了,你让本相如何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同为人父,陈将军你定能理解。」
喝了口茶,又叹了口气。
「至于如何处置你女儿,不在本相职权范围内。陈将军要不还是去见见孙大人,问问恶意诽谤造谣该当何罪?」
陈泱愕然,见孙安有什么用?孙安还不是听他的?
他本想再求求凌烈,但见他的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一向不怒自威的丞相竟然流泪了,他实在开不了口,只能先告退了。
待他走后,凌烈忙去揽月轩找女儿,洗了眼睛,又涂了些药膏在眼角,这才稍微舒服一些。
「爹您这么霸气!」
得知陈泱灰溜溜地走了,凌玥拍手称快。
凌烈笑道:「毁你名声,我怎能轻饶?陈泱还会再来,我准备拖延几日,让陈文玉那个死丫头多在牢里受几日罪。这一个个都昏头了,阿猫阿狗都敢给你气受!」
他胡子一翘,又道:「玥儿,要不爹把你的婚事办了吧,省得一会一个谣言。虽然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烦人不是?」
「办办婚事?和谁?」笑嘻嘻的小姑娘不敢笑了,「不会和薛家哥哥吧?」
「不然还能是谁?」凌烈眉头一扬。
瞧她满眼不乐意,试探性道:「你不会真喜欢阿昀那小子吧?」
韩铭听他爹说着说着就跑题了,赶紧打断:「爹,您是丞相,不是冰人,怎么总想着保媒拉纤?」
凌烈瞪了他一眼:「丞相也是爹,是爹就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你个臭小子一门心思护着妹妹,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放了。但是玥儿的婚事您别插手,随她心意。」
语气过于强硬,凌烈眉头一挑:「臭小子,你是爹还是我是爹?你什么态度?」
韩铭笑了:「您是爹,但您可以小声点吗?隔墙有耳啊!虽然您是爹,但我先说明,谁都不
能逼玥儿嫁给不喜欢的人。」
虽然生气,但凌烈的声音明显低了:「薛天哪儿不好?」
「好是好,但不一定要成亲。总之她的婚事您别操心,一切有我。您多关心关心政事,大梁的女干细都没查出来呢,哪儿来的空管这些?」
虽然话不好听,但说得在理。
哼哼两声,拂袖而去。
凌玥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哥:「点菜吧,我去做!」
安平侯府。
凌柔拿根树枝狠狠地抽打着园中的花,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
竹儿看得心惊胆战,不时向四周望去,生怕被旁人发现。
但怕什么来什么,远处盈盈走来了一个浅绿色的身影,极为悠闲。
她定睛一看,是李暮晴。
身旁还跟着丫鬟丹丹。
「姨娘,小姐来了。」竹儿赶紧提醒。
「来了又怎么样?」
话是硬气,但树枝扔了。
「呦,这是谁惹到我们凌姨娘了,害得这一园子的花都跟着遭殃!」
李暮晴眉眼带笑,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凌柔不开心,她就尤为开心。
凌柔没说话,转身就走。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李暮晴端出了小姐的范儿,绕到凌柔面前。
托着她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着,又松了手。
「心情不好啊?也难怪!我刚才也听说了,凌相为了凌玥的谣言亲往京都府衙送了状纸,还将人证物证一并带去。不仅还了凌玥清白,还将陈文玉收监。相比之下,当初凌姨娘你出事,他不仅无动于衷,反而将你仓促嫁了。同人不同命,是该难过。」
凌柔被她说中了心事,更是气得不行。
「你来就为了挑衅?」
李暮晴轻抬眼皮,指了指旁边的竹椅。
丹丹会意,忙拿帕子去擦。
李暮晴轻轻摇头,柔声道:「凌姨娘,麻烦你了。」
「李暮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凌柔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李暮晴不以为意:「很过分吗?我是嫡小姐,你不过是我哥哥的一个妾。竹儿,你说我过分吗?」
「不不过分。」
凌柔深吸一口气,拳头握得紧紧的,还是俯身去将椅子擦了。
李暮晴悠然坐下,拂了拂长发。
「我来是安慰你,你却总误会我。你别怪凌相偏心,为什么呢?凌玥的是谣言,不仅陈文玉承认了,就连明逸大师也给她作证。你不一样,你与我哥哥婚前私相授受这是事实,并非谣言。父亲爱女儿的心是一样的,但女儿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娇花,一个呢,就像这地上的,残花,你让他如何一碗水端平?」
李暮晴轻声笑着,望见她眼中燃起的仇恨,抬手轻拍她的肩。
「好了凌姨娘,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对了,两日后我的春花嫂嫂,也就是你的主母就要进门了。我提醒你一句,我愿意包容你,嫂嫂可没这好性子。她性子直,又做惯了粗活,你别让她误会。」
凌柔错愕:「两日后,这么快?」
李暮晴又笑了:「可不是?本来打算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毕竟是皇后娘娘赐婚,马虎不得。但我那嫂嫂说既然都要成李家的人了,那就不要铺张,一切从简。瞧瞧,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气度。不说了,丹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