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文和云骊对视了一眼, 云骊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去,二人保持不动的姿势。
云骊想,既然这个声音不是她们发出来的, 指不定另有其人,自己不能贸然出去。
只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逼近,邰妈妈边走,语气中带着些恐慌道:“不知道是谁在那儿?”
脚步声越走越近, 素文把心一横, 就要出去, 她只是个奴婢,大不了打几板子,或者发配到庄子上,姑娘好容易去了大房, 若是再回到二房,怕是被冯氏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没想到云骊却快步拦在她的面前,用气声道:“素文姐姐, 我到底是小姐呢,她们不敢拿我如何。”
主仆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邰妈妈却在诈人:“你若自己出来, 我便不说什么了, 若不出来,被我抓到,那就仔细你的皮。”
云骊和素文紧张到大冬天, 鼻尖上,后背上皆汗涔涔, 甚至屏住呼吸。
忽听得人一妇人声音讪笑着出来:“邰妈妈, 是我, 我正好过来出恭,哪里看到你老过来拿人,倒是我的不是了。”
“是你啊,你这老货也真是腌臜的很,是不是今日黄汤喝多了?”邰妈妈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妇人笑道:“邰妈妈容秉,大过年的,她们都要灌我,我也不好推辞,这才吃了几杯,不过您放心,我老婆子今日必定好好把门看守好,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说罢,她又奉承了邰妈妈几句,邰妈妈则严肃道:“你们也是该严加看守了,否则,日后出了什么事,别说是我,就是太太也饶不过你等。”
妇人又好一顿奉承邰妈妈,邰妈妈这才满意离去。
而窝在假山洞里的云骊和素文等她们走了好一会儿,才从假山出来,但出来时腿都麻了,只得互相搀扶着出来。
“五姑娘,咱们快些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素文道。
方才在最危险的关头,五姑娘这么小却对她这个下人出头,还要主动保下她,原本因为照顾的情分和刘姨娘提携她家人,如今却是真心实意要服侍她了。
云骊今日听到这么个大事,又怕又怖,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却说冯氏回来后,就把喜云、素佳都叫了过来,素佳是“素”字辈的丫头,她二人跪下后,素佳早已吓的瑟瑟发抖。
“主子一个人单衣在外,差点没命,你们做下人的,倒是优哉游哉啊~”
喜云心道太太素来宽厚仁慈,即便发落也不过是扣些禄米,打发她去庄子上,反正总要出去,她心愿已了,七姑娘已经被老太太留下,她也算是完成了对朱姨娘的托付。
于是,她哭道:“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分明跟着姑娘出去,一溜烟儿的姑娘不见踪迹,我和素佳俩个往北边找了好久没找到。”
冯氏气急反笑:“好了一心为主的丫头,平日你克扣姑娘月例,朱姨娘那里你服侍不当,七姑娘这里你差点害死她,我宽容待下,倒是越发纵了你,遵老太太的话,打她四十板子。至于素佳——”
“就打十个板子,让她老子娘带出去吧。”
喜云错愕,她没想到冯氏也这般恶毒,本以为最多是单姨娘挑唆,太太反而是个好人,只是自家姑娘是个庶出,太太照顾不周,却没想到冯氏下手这么狠。
一个大姑娘,被扒了裤子打四十下,叫都不让叫出来,身体耻辱,心里也是耻辱。
这板子打的真重呀,喜云后悔,十分后悔……
她没想过自己因为帮七姑娘可能会丧了命,她还告诉七姑娘朱姨娘的死和刘姨娘有关,自以为什么都做妥了,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丧命。
她不想啊……
四十板子下来,还打的这么狠,她怕是活不了了。
几日后,寿喜堂内,章老太太听说了冯氏的惩罚,对林妈妈道:“她这怕是打给我看呢。”
林妈妈递上参汤,服侍章老太太喝下,才道:“其实老奴也不解,您怎么收养了七姑娘,到底她是二房的姑娘。”她私下去打探过那个叫喜云的,都说服侍朱姨娘服侍的极好,反而是单姨娘克扣七姑娘月例,她还能护着主子,只可惜打了四十板子,回家几日人就没了。
说起来,冯氏是二房主母,正所谓有许多事情就不能越级上告,七姑娘的事情该归冯氏管,老太太要越过冯氏自己管,头一个得罪的人就是冯氏,将来她怎么管手底下那些庶子庶女和姨娘们,那不是人人都要造反。
章老太太叹了口气:“我知道,就是七姑娘没了,她们也不过是当个猫儿狗儿没了。可是看到她那张和我们扶玉相似的脸,我就狠不下心来,那孩子紧紧的拉着我的时候,我就答应了……”
“老太太,您就是脾性太直了。谁家会像您这般对庶子那么好,大老爷袭爵,二老爷科举,哪个不是您培养出来的。这一个个的,都丧了良心,二太太得了您多少关照,要不是您压着,文懋少爷早就过继了,她不感激您,还反而这般,真是蠢笨不堪。”林妈妈其实也不明白,就一个庶女罢了,你二太太的气量也未免太小了。
章老太太道:“罢了,我这个年纪能活几日是几日,能护着七丫头一日就护着她一日。而且她和之柔也挺好,之柔那孩子你是知道的,在家也是小女儿,这几天当了姐姐了,一股脑儿的,把什么东西都送给七丫头,七丫头也是个有分寸的,只肯收不怎么值钱的,你别看她小,其实心里通透。”
林妈妈知道老太太护短,七姑娘到了老太太这里,就哪里都看着好了。
她也就不敢再说其他,只笑道:“七姑娘那里少了的人,奴婢再挑几个过去,一定好生伺候着,日后,有陆姑娘和咱们七姑娘在您身边,保管老太太都年轻二十岁。”
章老太太笑:“你这老货,嘴里没个正形。”
和寿喜堂老太太的淡定不同,是日晚上,云骊做了很多噩梦,一时有三姐姐云清,一时有太太冯氏,后来还有刘姨娘,醒来时,却忘记自己的梦,只怔怔的。
荷香早起替云骊穿衣裳时,还笑道:“姐儿,咱们今日还得去孔国公府呢,还得早些起来才是。”
云骊这才反应过来,又兴致缺缺:“我能不能不去啊。”
“您看看您,这是好机会呢,旁不干的人就是想去也去不了。您看七姑娘巴巴儿的,豁出命都想跟着老太太,还不就是为了将来打算。只可惜,老太太年纪大了,倒是……”
剩下的荷香不说了,雪柳却明白,姑娘还小,不知道女子嫁妆的含义,陆表姑娘那到底是陆家的人,也许,再过几年人家就家去了,老太太向来偏心,怕是又要给七姑娘不少妆奁,在这点上胜过姑娘许多。
但若五姑娘有亲爹作主,若能结一门好亲,二老爷和二太太不看女儿的面子,看女婿的面子妆奁也只多不少。
这么说起来,荷香恨不得云骊结一门娃娃亲算了。
云骊打起精神,吐了一口漱口水在痰盂里,才道:“虽说老太太那里也挺好,但是为了那样,就连累下人打板子,我却不愿意。我只愿有一日,我得了好,姐姐们都好。”
这话荷香雪柳听了高兴,但也只是高兴,可素文却知道云骊说的是真的。
她现下一心为云骊着想,因此道:“荷香姐姐还是和我们姑娘说说孔家的事儿吧。”
“你这蹄子,真是心急。”
但荷香还是娓娓道来:“孔家姨太太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战死沙场,留下妻子和一遗腹子,这孔大奶奶是有名的菩萨般的人物,那孔家小少爷和孔二爷,就是
姑娘那日所见的孔表哥年龄相仿。孔家也是兴旺之家,国公爷的兄弟姊妹多,但那和咱们无关。”
在荷香说话间,雪柳和素文已经替云骊把衣裳穿好,素文看云骊脸色如常,也松了一口气。
要说孔国公府才是真大,且比昨儿所看到的燕国公府还要精致些,她跟李氏走在其中,不由得想,原本从苏州回到自家伯府,以为老太太那里就是神仙府邸了,再出来看看,须知自己见识太浅了。
也许还有地方会比孔国公府更好,所以永远不能自满自大。
李氏见云骊即便是来到孔国公府也是目不斜视,心中高看几分,且规矩很好,她想日后不管去哪里带着云骊也不错。
孔太太今日又送了两匣子绢花给云骊,云骊推辞:“昨儿姨太太已经送了我见面礼,哪里能再偏您的。”
“哟,你可别客气,这鲜嫩的颜色,只有你们小姑娘才能戴。”说着不容置喙的给云骊了。
在一旁坐的青年妇人也道:“表妹就收下吧,这也是我们太太的一片心意。”
说话的这人穿着鸭蛋青的褙子,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人十分平和,身上带着檀香,这便是孔太太的儿媳孔大奶奶。
这位也是出自名门望族,只是丈夫英年早逝,守寡多年。
云骊只好接下,只听有一满头珠翠的妇人对李氏道:“姨太太怎地不常来我们这里了,大嫂子选媳妇,你也要帮着掌掌眼才是啊。”
李氏看了孔太太一眼,见她含笑,自知这个话题没什么,也打趣道:“我的三嫂子,你莫说隽光的事儿,我看你是惦记着为你家的隽则找媳妇吧。”
大家哄堂大笑,这孔三太太指着云骊道::“我倒是想和姨太太结亲家,只可惜我们隽则怕是要等到老头子才行了。”
孔太太指着孔三太太道:“你呀,拿小孩子打趣。”
“好好好,大嫂,是我说错话了。来人,替我拿一套梳篦来,送给这小姑娘,可原谅我则个。”孔三太太笑着。
就这样云骊,又得了一套花鸟纹的梳篦。
众人自说的热闹,云骊身处其中,只有听的份儿。李氏看着言笑晏晏的姐姐,再看看如槁木死灰般的侄儿媳妇孔大奶奶,很是怜惜,孙子分明和儿子一样大,姐姐却只为自己儿子相看,孙子不提分毫。
若是她,肯定都疼。
可惜她连个儿子也没有,看老太太昨儿那个样子,二房那个小庶女明显作套,不过就是长了一张和章扶玉一样的脸,就住进了寿喜堂。
为了她自己的女儿,就阻止人家过继,这个老虔婆。
因为心里存了事,李氏连戏都听的心不在焉,在回程的马车上居然和云骊抱怨起来。
“老太太让七丫头去了寿喜堂,要我说你比那个七姑娘强十倍不止,该养也是养你才怪。”
云骊突然抱住李氏的胳膊:“我有大伯母了,才不要别人。”
她是说的真心的,若没有李氏,即便跟着太太去冯家,冯家人对她肯定没有云潇好,还不如跟着李氏。至于其她的,她有自己的亲娘,姨娘对她那么好,所以,她不在意李氏是不是真心喜欢她,。
李氏却很感动,她自家的女儿云凤从小性情热闹奔放,和谁都能打成一片,男孩子性格,很少这般撒娇,即使撒娇,也是因为闯祸了。
就比如云凤和章扶玉姑侄关系很好,对陆之柔这个表妹更是疼爱有加。
云凤喜欢一个人,不会看任何立场,只看这个人她自己喜不喜欢。
李氏多少憋屈也无法诉说,大老爷也不是能听她心事的人,头一回有人站在她这边。说她比别人好,
从孔国公府回来后,荷香打开孔太太送的绢花盒子,惊呼道:“五姑娘,您看这绢花
真好看。”
云骊看了一眼,又拿起来道:“这是绫绢做的,还真是各色都有。不如把这一匣子送给姐妹们吧。”
大家都有些舍不得,荷香道:“这样贵重的,合该您自己戴才是。况且这一匣子也不过六枝,一人一对不够分不够,一人一枝又太少了。”
“这有何难,开了匣子再拣一对出来就是了。我想有好东西,一个人戴着又有什么意趣儿,还是送去吧,就劳烦姐姐一趟了。”云骊笑。
她这些日子得了不少好东西,刘姨娘就时常说有舍便有得,天下的好处她一个人占不完,既然得了,也该舍些出去。
荷香她们平日说的话,虽然云骊多半会听,但是主子到底是主子。
按照长幼顺序,她自然先去二房给云清先选,只是听说云清病了,说谢过云骊的好意,但并没有选,云湘倒是见了这些绢花,爱不释手,择了两朵大红的。
“您眼光真好,这红的衬您。”
云潇则是挑挑拣拣,但也忍不住选了两枝,嘴里还道:“你家小姐跟着大伯母可真是攀了高枝儿了。”
她这回过年去,都没得这么好看的绢花。
荷香心里恼怒,面上却笑道:“我们姑娘也不要来着,但孔国公家的太太非说喜欢我们姑娘,这才给的。大太太还说让我们姑娘留着自己带,这些都是内造之物,但我们姑娘想着姊妹们一处,就让我送来了。”
云潇的丫鬟也忙出来打圆场,哄了云潇几句,云潇才开怀。
至于云淑和陆之柔那里倒是都很客气。
回来时,荷香就对云骊道:“多了两枝,三姑娘病中,正好带回来了。”
“三姐姐病啦?”云骊和素文对视一眼,想起昨天听到冯氏所说的话,都有些不妙。
荷香点头:“不过只是身子骨虚弱了些,倒是没什么,看着也不像是大病,您放心吧。”
素文也道:“是啊,三姑娘定了亲的人,太太也得好好的养着她,您就放心吧。”
这句话潜在的意思,怕也只有云骊懂了。
“五姑娘,七姑娘那里比咱们这儿布置的还好,奴婢看七姑娘真的是出息了。老太太送给了她一个大的多宝格,上头摆的奇珍异宝,奴婢是见都没见过。奴婢进去的时候,下人正抬大口的樟木箱子进来,怕都是老太太给的。”
云骊只一笑:“老太太向来护短,府里上下都知晓,既然我不是她喜欢的那个,我又何必去嫉妒。”
这有什么奇怪,人都有偏爱,大伯母更偏爱自己的女儿,老太太则护短。
等下人嘀咕,打抱不平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读书了。
接连李氏和冯氏又去了几家勋贵府邸,云骊她们就没再跟着去了,永宁伯府也办了几日戏酒,请了不少人来,刚歇了没几日,老太太又说是陆之柔的生辰,请大家过来听戏吃酒。
云骊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围着两个雪团子在看,原来是两只白色的小猫,这猫儿纯白色的毛,天蓝色的眼睛,就如同波斯胡姬一般。
“姑姑真疼你,我想养猫儿还不成呢。”云潇小小的抱怨。
陆之柔笑道:“我以前在家还养了一只小狗儿。”
云骊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自从五岁时,她和刘姨娘去请安时,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野狗咬了腿,还好那日她腿上穿的很厚,那狗只咬破了裤子,腿上没破皮,但打那之后,她就很怕那些小动物们。
猫儿狗儿她都觉得会一下子跳起来要咬她,故而别人觉得可爱,她是真的有点怕。
孩子们都羡慕陆之柔母亲的大手笔,也都羡慕的不行,云潇回去还和冯氏好一阵讨要东西,这让冯氏有些面子上过不去。
陆家人在章家久住就罢了,她也对这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