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晚扶起言歌,“你怎么样?”
言歌摇头,“我没事。”
南宫晚喝令手下,“来人,将此叛贼拖下去,扔出千瓷坊。”
话音刚落,原本碎成一地的黑瓷残渣随风而起,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眨眼间变回了完整的样子。
倒在地上吐血不止的瑶兮,已变回本来的样子,浑身无碍,轻巧地凌空而起。
“想杀我?你们也太低估这尊黑瓷了。”
她狂妄地笑着,铺展开一重又一重幻象。
虚与实重叠交错,鬼魅四起。
那些被打倒的白袍将士也重新爬起,如同死而复生,十分可怖。
生生不息,混沌不灭。
言歌心中一软,头皮都发麻了,“照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麻烦解决了?”
南宫晚道:“硬拖到入夜之后,黑瓷失灵,也是一个办法。”
言歌道:“才一会儿,我们就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拖到入夜,估计我们千瓷坊已经被踏为平地了。”
南宫晚问:“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言歌亮出金黄的护甲,“是它。”
南宫晚当然记得,一千年前,言歌还只是一尊白瓷,有起死回生之力,被瓷影之父瓷阙硬抢不成,直接摔碎,偷走一块瓷片。当时,为了救言歌,灵尊取出了自己胸膛里的一片护甲修补了白瓷。
护甲互相呼应,取一片而牵制其他。瑶兮不知此事,所以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只是,这个方法,只能用一次,上过一次当的瑶兮不会再变回灵尊阿南的样子。一转眼,山水变色,天地间只剩下瘆人的袅袅黑烟。
瑶兮的身影在黑烟之间来回穿梭,如鬼魅一般。
她在这万千变化里,来去自如,强大而诡异。
南宫晚心急如焚,他虽回想起了过去的种种,却因为十年前在九瓷阵中受伤太重,又十年没有戴银甲面具,导致灵力泄露太多,此时虚弱无力,根本不是瑶兮的对手。
但他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瑶兮对言歌下手。
他伸出手掌,一尊《佛生万象瓷》在他掌心缓缓浮现。
在千瓷坊,请瓷是一件非常复杂神圣的事,但是,身为灵尊的他只需要心中存念,就可请瓷。
纯金的瓶身一出现,四周黑气褪下,如同一束耀眼的光芒照进黑暗之中。
金芒与黑气缠绕,一时间分不出高下。
言歌忍不住惊叹,“可以啊,早知道你还会这手,就该早点用上了。”
言歌用坊主的语气和南宫晚说话习惯了,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合适,恭敬颔首,“灵尊大人……”
南宫晚看着她恭顺的样子,回想起昨夜喝酒时她说的那些话。
他牵起她的手,“《佛生万象瓷》会随黑瓷变强而变强,也会随它变弱而变弱,但只能维持一刻钟的时间,我先带你走。”
等到入夜后,《骨女画皮瓷》失去效用后,再找瑶兮算账。
两人正准备走,一股阴气森森的寒风就席卷而来。
待看去,花叶翻卷之处,走来一个黑影,浑身散发着可怕的紫黑之气。所过之处,护卫不能近身,就连江城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横扫出数丈之远。
待走近些,才发现此人竟是瓷影。
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强大。
言歌深感头疼,一个瑶兮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现在还来一个瓷影。
“他怎么来了?”言歌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南宫晚道:“看他样子,应当是悟透了《无相》。”
之前他只是练完,并不能发挥出完全实力,甚至还会因为身体里的一片白瓷碎片受到牵制。如今,他才算悟透,才算圆满。
“那他岂不是……天下无敌了?”言歌倒不害怕,只是有些不甘,千瓷坊居然要被这被这些人搅扰清净。
南宫晚眉眼深邃起来,“天下无敌又如何?闯我千瓷坊,杀无赦!”
南宫晚起势而去,伸手向空中,一尊玲珑洁白的玉瓷出现在他手上。
白瓷一起,楼宇尽数消失,天地鸿蒙,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静。
白云沉沉,无风,地上湛蓝如镜,不起一丝涟漪。
瓷影被困在了其中,但他并不畏惧,款款朝着南宫晚而来。
“好久不见,灵尊大人。”
瓷影的声音阴沉,仿佛阎罗一般。
南宫晚察觉到他身上有冥夜的气息,眉心一动。
言歌也有所察觉,不禁喝问:“你对冥夜做了什么?”
瓷影的目光在碰到言歌那张愤怒的脸时,稍稍一颤。
他想解释,自己只是借用黑瓷,拿走了冥夜身上的黑瓷之力,并没有伤害他的性命。可是,嘴唇刚动了下,就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想,如今,自己在言歌的眼里已是罪大恶极,说再多都没用了。
瓷影重又看向南宫晚,“我今日来,是取你性命的。”
趁他虚,要他命。此时不取灵尊大人的性命,更待何时?
玉境之内,黑瓷之力无法施展,瓷影蓄势而来,却成了一场笑话,被南宫晚一掌击退十数丈之远,身体重撞在高墙上,又顺着高墙滑下,留下一抹血红。
他翻身而起,仿佛刚才的伤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看来,要对你们使用老方法了。”瓷影擦掉嘴角的血痕,眼中杀气腾腾。
所谓老办法,便是压制千瓷灵力。
之前,他只是借用黑瓷这么做,就收到了非常不错的效果。今日,他腾身而起,以自己为源头。
黑紫浓烟以瓷影为中心,凌厉散开,如同万箭齐发,气势如虹。
伴随刺耳的碎响,玲珑瓷碎。
瓷影受到反噬,胸口一滞,吐出一口鲜血,受伤不轻。
但是,在他看来,能破了南宫晚的局,能压制他,就值得。
眼看南宫晚牵着言歌的手要逃走,瓷影心中怒火升起,飞身拦住二人,拂袖一甩,千瓷坊内一切幻象皆破除,楼宇倾塌,山石滚落,一片狼藉。
南宫晚被甩出十数丈之远,勉强硬撑,脚在地上划出一条深深的印痕。
言歌转身要去看南宫晚,却被一股强劲凌厉之力给卷到了瓷影的身边。
“从今天起,天下不再有千瓷坊,也不再有灵尊大人,只有我瓷影!”瓷影的声音在天地回荡。
下一刻,他身影消失,再出现时,已在南宫晚跟前。
一团浓密的紫黑烟雾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南宫晚的身上,将他包裹得结结实实的。
“灵尊大人!”言歌痛苦哀嚎,想冲进黑烟之中替南宫晚遭罪。然而,她自己也被藤蔓一般的黑烟缠住,不能挪动分毫。
待包裹南宫晚的紫黑烟雾散开,南宫晚软软倒在地上,嘴角挂着一抹血痕,已无气息。
“灵尊大人!”言歌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千瓷坊。
这一刻,天地如同凝固一般,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南宫晚。
瑶兮一个恍惚,《骨女画皮瓷》被《佛生万象瓷》撞碎。顿时,地上铺满了黑色的、金色的碎片。
“灵尊大人?”瑶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恐地看向南宫晚。
她跑向南宫晚,言歌拼死挣脱了束缚,留下一身血淋淋的伤痕,拦住了瑶兮。
“你有什么资格看他!”
言歌像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倒在南宫晚身边。
“灵尊大人……”
她不敢相信堂堂灵尊居然会死,他不是天地鸿蒙之初,由灵土塑造的瓷器所化吗?他不是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吗?
他怎么会死?
“灵尊大人!”
“南宫晚!”
言歌一声声地呼喊,希望南宫晚能听到她的声音,给她一点回应,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的身后,千瓷坊高高的楼宇崩塌倒下,灰尘散开,如有雪山崩塌之势。
“是我没有保护好千瓷坊,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
言歌掌心运力,灵力微弱。
但是,用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已经足够了。
“灵尊大人,言歌来陪你了。”
言歌一掌击向胸口,却在即将击中时,被一股黑烟缠住,眼前一黑,整个人晕死了过去。
瓷影走向她,将她的手从南宫晚身上挪开,又将她抱起,转身离开只剩一片废墟的千瓷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