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下部落遗孤早已哭成一团,年幼稚子虽未大哭,但也略感伤心。此时尚未卷入红尘杂事的稚子落童自是无甚大感,待到风霜飘至,食不果腹,有病难医时,只能蜷缩起来慢慢恢复,才会懂得有人撑伞的意义。
瘫坐地上的铁膀惊龙,其衣破损,身前刺青露出,原道是达州为子取名之时,更是唤来族内绣青高手,将一条青龙从身后阔背之处纹起绕过右肩,龙头盘踞胸口,龙爪伸向右臂。
脑中止不住乱想的铁膀惊龙,表情时而痛苦,时而愤怒,时而杀气腾腾,最后变成满脸痴呆。靠着城墙,目光呆滞望着天空。
待众人哭到日落黄昏之际,才稍稍罢休,无法劝阻,只得自悟自行的众人,最终累了都向着随庆安排的住处先去落脚。
城墙之上的兵胜,鼻息很重,数次按耐住几乎欲出的屠。实在不愿看到这般场景的武进和萧木河早早便返回了夜府。
石赶很无语,比无语更多的是无奈,这具肉身明明已经是幻出的,为何还会受其影响不得其解。
不过也明白戏要演足的石赶,便任由这具肉身自由发挥,不想才不过两个时辰,石赶便头晕目眩,要一头栽到。
心思甚重的铁膀惊龙是部落之中唯一存活下来的高阶战力,明白自己责任的铁膀惊龙,收敛心神,精神不再内耗,在铁雨渐花将栽倒之际,伸手抱住。
铁雨渐花长相清秀,属实耐看,个子略高,跟普通蛮族汉子一般身高,一身蛮族少女服饰身材不显,不见山光春色。
看着昏阙的铁雨渐花,族长的命令再次传入心中,眼神之中恢复明亮的铁臂惊龙,将渐花抱起直接前去随庆为族人安排的落脚之处。
此处原先是一大户人家,不想数年之前,此户人家闻战起便携了家眷逃向了拒北,再未归来,怕是以后也不再会回来了。
如今金兑城内空宅不少,安排几十人自是手到擒来,物资都不紧缺反而充沛有余。
话回拒北城,路过拒北的儒家数人如今已经踏入西洲之地,并不着急,依然在慢慢走着。
阴阳宗的仇九、单于信、刑明快至金兑城时被邹辰星发现拉入了星河图内。并未与花月羞碰面。
至于萧家的萧楚信此时刚好来到金兑城城门之前,看着城墙之上的兵胜,萧楚远一拱手道:
“萧家萧楚信见过兵胜,不知萧家木白、木河二兄弟可在城中。”
“在,请进。”
不掩饰修为的萧楚信虽刚刚迈入九境,但依然以礼待人,并未自持修为。入城之后的萧楚信看着此时虽不算热闹也不萧条的金兑城,脸上挂上了一丝笑意,神念散开在城内寻找萧家二兄弟。
探知二兄弟的萧楚信,数步功夫便寻到二人身后。此时萧家二兄弟正和蛮一起蹲在夜府大门口处,开口聊着天。
萧木白道:
“蛮,虽然我未曾见你出过手,但我知你怕是不输兵胜是怎么练的。”
蛮无所谓的答道: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想打拳就打拳,现在不用每天挨揍了,之前每天挨揍,习惯了就强了。”
萧木河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语。
武进则是在跟萧木河回夜府之后,便被秦桑带走了,嫌武进出门没跟她打招呼,此时正骂人呢。
萧楚信看着蹲在台阶上的三个神游天境汉子,一时居然无语的很,直接开口打断三人道:
“木白、木河,数年不见可好?”
萧木白只剩一只手能动还一拍脑门儿开口道:
“木河,我受伤难道影响到了脑子,我居然听见了族叔的声音。”
萧木河呆呆的看着萧木白,萧木白毫无察觉,蛮则是在身后站了个人的时候便已发觉,但感觉其气息平和也未回头看过,不予理会。
“你不回头看看,杂知道是耳朵儿出了问题,还是脑子出了问题。”
直接蹲着脖子向后仰去的萧木白看见族叔,阿~一声大叫,然后猛的跳起开口道:
“族叔,拒北的风太大怎么把您给刮来了。”
看着死不正经儿的萧木白,萧楚信眼角挑了挑开口道:
“给你们带点儿东西,怕你们饿着,真没想到,受了伤还活蹦乱跳的真是瞎操心了。”
接着萧楚信便装作要走,不想只剩一条胳膊的萧木白直接拽住了萧楚信开口道:
“族叔啊,你是不知道我过的什么苦日子啊,每天都是窝窝头咸菜,连酒都没的喝。”
“什么?窝窝头咸菜,我看显圆术中的朴衣汉子,杀了大妖只剩一条胳膊,还一边吃烤肉,一边喝酒。受了重伤还那么得瑟,我还以为是你呢?”
萧木白赶紧正色开口道:
“族叔,你肯定看错了,那个人不是我。”
“不是你?”
“不是我。”
“怎么长的那么像你。”
“他幻化成我的样子,败坏我的名声。”
“那你这条裹着的膀子啥情况啊?”
“走路不小心摔倒了。”
“真的?”
“比真的还真。”
看着还是跟以前油嘴滑舌的萧木白,萧楚信开怀大笑道:
“好了,好了,拿上吧。这是你哥俩儿的。”
直接拿过的芥子的萧木白看都没看直接扔给了萧木河,萧木河点点头,揣进怀中。
认真起来的萧楚信道:
“如今妖族蠢蠢欲动,你受了伤便少喝酒,拒北之内如今各族也开始排兵练阵,以防不备,我不便多待,即要返回拒北之中,你哥两儿得保护好自己。”
“族叔放心,安生的很。”
来如风,去如风的萧楚信看过两兄弟便安心,便一人再次踏上返回拒北的路途。
待萧楚信走后,萧家二兄弟再次蹲下,继续跟蛮聊着天,萧木白道:
“蛮,有机会切磋一下。”
蛮摇了摇头道:
“会受伤的。”
萧木白直接哈哈大笑道:
“我下手很有分寸的。”
“我说你会受伤的。”
萧木白笑声戛然而止,略尴尬的摸了摸头,萧木白转念一想又道:
“蛮,你这么聊天是没有女孩子会看上的你的。”
蛮直接回道:
“大师兄会不高兴的,我又得挨揍,不妥,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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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抱着石赶的铁膀惊龙已经走到部落人群落脚之地,找了间房屋,便抱着铁雨渐花进入,看着温馨清香的小屋,略有了丝丝拘束的铁膀惊龙蹑手蹑脚的将渐花抱到床上然后,再悄悄的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从小在部落之中长大的铁膀惊龙,生活极其简单,不重奢享,一张木床,一条破被,一箪食,一瓢饮,一碗肉,一碗酒,一件破袄一穿便是二十年,初次看到铺满木板,鲜花装饰,清香四溢的绣花闺房,铁膀惊龙心中略慌感觉与之格格不入。
一出门之后,再看过旁边儿的一个朴素简单的柴房,瞬间心中大定,随之走入,倒在床上渐渐入睡。
临睡之前铁膀惊龙开口念叨了一句:
“夜叉一族黑天心。”
虽无甚困意,但已接近暮色,心中想到演戏便要演的像一点儿石赶渐渐入睡。睡梦中,石赶不解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小巧的手,也不着急打破梦境的石赶便顺着梦境看下去。
年幼的铁雨渐花整日游玩溪水边,和此时同龄的铁膀惊龙一起下河抓鱼,上山摘果,下地干活儿。此二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再过几年情窦初开的铁雨渐花再看铁膀惊龙的眼神已经多了一丝别的感情,可惜迟钝的汉子久久不能发现,如今年十八的铁雨渐花正准备今年与铁膀惊龙结为夫妻,不想突然天上的一颗巨大打碎了美梦。
不受控制的叹息一声的石赶,略略无语道:
“妖族寿命悠长,自是不懂得常人平凡之可贵,早知道便不挑此族下手了。”
其实都是一样的,无论换哪族,同样的悲剧都会上演,只是换了个名字,换了几个人物。
已知前因后果的石赶,睁开眼睛看了眼月光洒进的房间,便翻了个身再次入睡。
再次入梦的石赶,此时不知不觉遁入了另一个小女孩儿的梦境,暗呼小姑娘真是梦多。
此梦中之人名叫雨诗,生于妖族雨之一族,年幼的雨诗自幼跟族人生活在一起,生活平静和谐。爱好和平的雨族,每日行走于西洲之上,为各处下雨破荒,颇得蛮族妖族敬重。
不想有一妖族烈鸟看眼不上,连联合狮、鹏总计三族在一个月圆之夜屠尽了雨之一族,拼命逃跑的夫妻二人带年幼的雨诗逃出族内,被敌妖追杀不断,得幸被此时正好外出的琉璃宗长老时妙所救,带回了琉璃宗。
探知雨诗记忆的时妙于心不忍便出手封禁了雨诗的记忆,并且用一秘宝改变了雨诗的样貌,只见咒起:
“天地之间,人之最灵,子隐其中,神不能知,鬼不能侵。”
接着手作剑指指向了雨诗,但怕只改样貌依然无法蛮过妖族的时妙再开口道:
“子为真神,此皮非子,一念化形,一念归真,还子真神。”
先收了诀的时妙再次祭咒,再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女孩儿,便起咒剑指改了样貌和性别。
在小孩儿第二日起来之后时妙开口隐瞒道:
“时感,起来念经。”
看着眼前貌美的女仙,小孩道:
“仙姑,这是何处?”
“此处乃是琉璃宗,你昨日山间游玩不小心摔下,摔到了脑袋,如今居然不记得为师,该打。”
接着便拿了戒尺抽了三下时感手心,吃疼的时感便开口认错道:
“师父,时感知错,这便念经。”
啪~梦境破碎,此时绣床之上的石赶泪水流下,不敢相信,猛的坐起寻到闺房内的铜镜缓缓坐下开口念咒道:
“我为真神,此皮非我,一念化形,一念归真,还我真神。”
只见,幻皮脱落,石赶之貌出现铜镜之内。接着再口中念咒道:
“我为真神,此皮非我,一念化形,一念归真,还我真神。”
远在百万里之外已经封山的琉璃宗一处禅房之内,打坐入定的时妙感知时感欲掀开幻皮,心中不忍便开口道:
“罢了,罢了,近千年了也该恢复本身了。”
只见咒出,铜镜没有丝毫变化,不想过了不过数秒,心中还感只是梦境的石赶看着铜镜上的样貌慢慢变化,原本男妖的石赶慢慢变成一个满头青丝的美艳女子面貌,不敢相信的石赶伸手抚向胸口,沉甸甸,软绵绵,心跳很乱,再一手下探,没有……
近千年不近女色的石赶曾一度怀疑自己取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别,哪怕如今九境的石赶也是差点儿被搞的道心崩塌。
其实石赶如果细心留意观察的话便会知道,整个琉璃宗全是女修,只有他时感一妖是男修,这便是最大的破绽,或者除了她自己以外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女儿身……
深深吸气呼气之后重新披上双重幻皮的石赶,再次躺回绣床之上,久久无法入睡。最后实在无法入睡的石赶,想到了铁雨渐花,曾经屡屡睡不着时便跑去抱着铁膀惊龙入睡,颇有奇效。
翻身起来,神念探到柴房内的铁膀惊龙,直接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女子闺房,跑到铁膀惊龙房内,看着打着呼噜的蛮汉,直接钻了上去。
不时,心神渐渐放松的石赶居然真的睡着了,而且再无梦起。
睡梦之中铁膀惊龙看着此时泪流满面的铁雨渐花,渐花轻轻的抚摸着惊龙的脸道:
“惊龙,以后便由我来保护你吧。”
“渐花,你说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保护?”
慢慢消散的铁雨渐花看着满脸着急的铁膀惊龙,微笑着摇了摇头。被梦惊醒的铁膀惊龙,猛得起身不想直接将压着自己的石赶带起来,猛的被晃了一下的石赶直接开口怒道:
“找死啊~”
浑身冷汗的铁膀惊龙喘着粗气,仔细看着眼前的铁雨渐花,没错啊,还是那个渐花啊,从小跟自己屁股后边儿那个。
好不容易睡着的石赶,被吵醒很烦,睁眼一看,此时天也将亮,便没了再睡下的意思。而是满脸苦恼的开口问向惊龙:
“惊龙,你不好好睡觉,发什么神经。”
看着神态已经恢复的铁木渐花,铁膀惊龙也不敢乱说什么便开口道:
“没事儿,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