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了。”太监一手提着煤灯,一手将叶永甲的奏书交上去,“此乃南京知府叶永甲送来的。”
“灯给我。”柳镇年听说是叶永甲所寄,急讨要煤灯,倚着白墙边看了。
“的确是件小事,”他又仔细看过一遍,“不过……廷龙素来谨慎精明,此中恐有深意,吾等不曾知晓也。速着桂太尉、晏侍郎过来!”
“你们还觉得这叶永甲有多少心思?”桂辅摇了摇头,“明明是昨日叫了声恩公,以为自己能多和将军您走近些,故而想借此沾沾光,有何可说!大将军好好休息,不要老紧绷着精神,被这种事情扰了心。”
正值晏良阅完此疏,即起身驳斥道:“桂太尉,叶永甲如是这般趋炎附势的小人,柳大将军岂能对他赞赏有加?我虽不知其心,然他轻易不言,言之必中利害,不可轻视。而且赏赐个两三走卒,也没碍着什么事,不如按叶永甲的意思走。”
“他要是想坑我们呢?”桂辅瞪大眼睛说,“卢德光怎么死的,万和顺怎么被他耍的,你不记得,我都记得!”
“不信他我们信谁去!”晏良也大为光火。
“吵什么,别吵,给我安静地坐下去。”柳镇年瞥了眼他二人,只好纷纷坐定。
“自古迟疑者必败,我平日虽不知计谋,亦少谙此理。”柳镇年手握宝剑,语气沉稳,“廷龙与我有仇隙不假,但那是前尘往事,党争残酷,谁也无可奈何,料其不会怀恨在心。今恩公二字出口,本官便无不信他的道理!即依晏侍郎言语,奏报陛下,使之明日召见。”
“属下看,且应当通知衙门一声。”晏良敛手提醒道。
“自然。”
叶永甲在接到柳党准备配合的消息后,一刻也没有喘息,径直回到书房,与蒋添尽说了。
“这样下来,真为我们除掉了大患……”叶永甲想着,一面问他,“你那巡检司有把握吗?”
蒋巡检道:“我巡检司里就几个魏冲的人,找出他们不难办。只是以何种方法监视魏冲行动,还需大人示下。”
“最好要他们主动监视,不费我二人吹灰之力。这些兵不是真心投靠魏冲,倒有动摇之处。如今柳党势盛,若我亲去游说,讲明道理,就不信一个都说不转!”叶永甲一拍桌子,便已下定决心。
那几个衙役早上领了魏冲的命令,至夜晚已开始盘算明日翻案的事了,他们想着一路要经哪个路口,监狱里有哪些人,要提防什么人……结果整夜都没太睡好,天一亮,便强打起精神,先去衙门站岗。
这几个心腹衙役刚到门口,叶永甲便手持一份金灿灿的诏书,向他们走来:“适才朝廷有命,教汝等往宫中面圣,接受赏赐。莫要怠慢,跪了圣旨就去。”
那几人面面厮觑,叩头毕,便与叶永甲说:“大人,陛下天恩隆盛,下民战栗不绝,万感涕零。然今尚要为陛下殚精竭虑,不可骄而忘任,俟诸事完毕,方才身轻。”
“场面话很会说嘛,”叶永甲背起手来,面带微笑,“但皇上可不听这些。此乃圣意,汝等若再迟缓,便和那狱中陈童一个下场。”
“容我等先向魏书办说了公务!”一个衙役爬起身来,大喊道。
叶永甲登时将脸一黑,肃然问道:“有何公事可报?!”
那几人抿了抿嘴,各自无话可说,齐刷刷看向那个大喊的衙役,便都老实了。
“还不快去!”叶永甲的目光充满着坚毅与果断,一直到他们离开,方才转移视线,朝巡检司而去。
“下官蒋添迎接叶大人!”
蒋添率一众士卒单膝跪地,向他就是一拜。
叶永甲连忙扶起,环顾几眼四周,便拍打着他的手臂,说道:“我今日来非为闲谈,但说衙门上的事,还请巡检屋内坐下。”
蒋添故作一副惊讶样,便发出数声咳嗽:“周围人等都退去。”
“且慢!”这命令忽被叶永甲叫住,“还是留几人跟着进去,提防窗外偷听啊。”
“是这个理!”蒋巡检忙接了话,看似随意地点了几个人——全是魏冲的心腹:“那几个,跟着叶大人。”
“是!”他们也不多想,从二人掀帘而入,然后紧闭门窗。
“叶大人此来,只为陈咨议翻供的事吧?”蒋巡检明知故问。
“没错,魏冲想必要调这几位仁兄护卫他了。”叶永甲转身,朝着那几个兵嘿嘿一笑。
“管、管我们什么事?”
蒋添一挥手,从屏风后走出几个兵丁,迅速地站住了门窗等处,将那几个心腹团团围住,不令动弹。
“你以为平日和魏冲那点交集,能逃得了长官的法眼?”
“恳请恕罪,恳请恕罪!”他们全都跪倒在地,向蒋添磕头求饶。
“磕知府大人!”蒋添喝道。
“好,我们……”
话未说完,便被叶永甲打断:“不必磕了,我又不是魏冲那样的人,净耍威风去了。”
“您务必要保我们性命!”
“我又不会杀你们,只是慢慢谈件事情,”叶永甲轻松地喝口淡茶,“魏冲今日要去狱中审讯陈童,得招汝等护在左右,以免外人得知他的龌龊事。我没什么要求,只叫你们好好监视住他,将他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
“我知道你们觉得魏冲势大,难以对付,故而向他低头,我可以理解。但到如今这个份上,你们还愿替魏冲卖命的话,想着有朝一日荣华富贵,就不切实际了。他魏冲本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对旁人那是冷眼相待,岂会管汝等之死活?况且你们在巡检司当兵,这是蒋巡检的地盘,他绝不会信任你们。而那些跟在他左右的,却能得到些许‘恩赐’。”
他说着,已将诏书拿出:“看吧,今天早上,那几个衙役被差到皇宫吃香喝辣了,却让你们替他们干苦差,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没有,没有……”众人异口同声地说,而其中一人完全被叶永甲的说辞打动了,逐渐怒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