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整天都没有停。
当腕表的指针走到下午六点,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
像是世界将在这一天终结,狂暴的雷龙在乌云之中翻腾咆哮,黑暗之中,能清晰地看清那幽蓝色的粗壮电弧。
哗啦啦的雨声连绵不断,手指粗细的水柱连接了天与地,连阳台都积上七八厘米高的水。
雨水渗透门窗的缝隙流入大厅,在瓷砖上累积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京元心想,大概是神想要毁灭这个悲哀的世界吧。
可他觉得凭自己生平的所作所为,应当有资格登上神话里的那艘诺亚方舟。
虽说他一生之中,没有过伟大的壮举,但也按照国家规划的标准路线,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考上一个中规中矩的本科大学,成为万千普通大众中的一员,他从没做过坏事,结局不至于是淹死在洪水里。
空气冰冷潮湿,这些雨水非常脏,像是浸泡过铁锈一样,透着一股淡淡的血红色,而且有股难闻的刺激性味道。
为了避免小白沾染上这些雨水,他早早就把小白抱到了沙发上,温度骤降,比起昨天还算温暖舒适的气温来说,此时的温度就像是忽然进入了寒冬。
京元用棉被裹住小白,可即便如此,它也在瑟瑟发抖。
他没办法用体温为这只小狗取暖,因为他的体温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体温,大约只有十几度,甚至可能更低。
他并不觉得的冷,但仍然升起了火。
把卧室的床板拆下来,用菜刀和砖头砸断劈砍,放到火盆里,火盆是厨房捡到的不锈钢炒锅,就放在茶几上,打火机点燃卫生纸当引子,木板烧起来,照射出暖和的火光。
他披着棉被,和小白一起烤火,这样至少能烤干一些空气中的水分和刺激性气味,能好受一些。
他把所有的食物,都放到了能随时看到的茶几上。
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的罐头,四瓶饮用水,够一个成年人一日食用的单兵自热口粮,一瓶高度数的白酒,一包腊肉,一包香肠,以及一包咖啡豆,两盒过期舒化奶,这就是他所拥有的的所有东西了。
小白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它蜷缩在京元的怀里,闭上了眼,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噜声,似乎是它的老毛病了,日记里提到过,一下雨,这条可怜的瘸腿狗,就会像是得了关节炎的老年人一样,找个地方安静地趴下,不再活泼地四处乱跑。
它断掉的右后腿,那附近的肌肉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京元把火盆拿的近一些,让它能照射到更多温暖的火光。
他把小白搁在沙发上,穿上鞋来到卧室,从上到下审视那个木制的衣柜。
一根根木条钉在滑动板上,找到薄弱的连接处后,他拿起床上的那块青砖,用力地砸起来。
砰、砰、砰,木条断裂,他抓住断裂处,使劲将其掰断,抱着这些还没受潮的柴火,回到沙发,往火盆里添了两根干柴。
夜晚七点,小白已经睡了,火光映射到京元的眼睛里,他沉默不语地用一根木条戳着火盆里烧红的炭,时不时看向阳台外。
暴雨从早下到晚,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作为一个内陆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如此狂暴的大雨,连小区里的大树都被大风连根拔起。
难怪那些沿海地区遭遇了台风都要停业停学,这种等级的风暴,出门真的很危险。
他感觉有些饿了,想了想,没开罐头,立了两块砖在火盆两边,又去厨房拿了一个炖煮锅。
将四分之一瓶水倒入锅内,再把锅搭在砖块上方,火舌灼烧锅底,锅里的水,慢慢冒出细小的气泡和白色的蒸汽。
他想烧一杯热水泡咖啡。
稍微用卫生纸擦了擦菜刀的刀柄,他就用这根木棒子当做木杵,在瓷碗里研磨咖啡豆。
等锅里的水沸腾,他便把热水倒入瓷碗,拿着筷子搅拌粉状的咖啡渣。
一股浓郁好闻的咖啡香味飘出来,冲淡了周围的刺激性气味。
他吹了吹热气,抿一口这杯粗糙磨砂口感的手工咖啡,虽然尝不到味道,但闻起来很香,捧着冒热气的咖啡,仿佛他还待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温暖又安心。
他想,再等两天吧,食物省着点吃,至少能支撑一个多星期,水维持最低所需,极限是三天吧。
水太少了,干净的水只剩下不到2000ml,虽然他感觉不到渴,但感觉不到不意味着不需要。
就像他一样感觉不到痛,但用刀子割开皮肤,依然会受伤会流血。
有血,应当说明他是需要喝水的,不过短时间不喝水大概也不会死,但皮肤一定会干瘪下去,肌肉说不定会萎缩,变得虚弱无力,就像是今天他用枪刺死的那几只丧尸的那样,连走路都是个问题。
要知道人体大部分的身体组织都是由水构成的,把一个人完全烤干,体重将会减少四分之三,一个120斤的成年人,全身有90斤都是水。
所以他才会急切地想要补充水分,他不知道自己的皮肤和肌肉如果萎缩下去,还能不能复原。
正常人一天就要补充2000ml的水分,从食物和饮水中共同获取。
昨天他吃了一颗大芒果,所以补充的水分是充足的,但今天不可能一口气就把纯净水喝光,况且他还要留一部分给小白喝。
水资源已经严重不足了。
真该死!
明明外面就在下着大暴雨,洪水泛滥,他却在为水发愁,简直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样。
他捧着咖啡杯,叹一口气,又喝了一口。
这时,小白忽然醒了,用脑袋顶了一下他的腿。
“饿了么?”
京元想它今天还没吃晚饭,取来瓷碗,给它倒了些狗粮,又捧着小碟子给它倒了一些凉水。
小白埋下头伸出舌头把碗和小碟子舔的干干净净,然后一瘸一拐去沙发那边衔来飞盘,递到京元的手里。
它的腿还在颤抖,按理说是不会想玩飞盘的。
或许是它想跑一跑跳一跳,又或许是它感觉到主人的心情很不好,想逗主人开心。
谁能知道一只小狗在想什么呢?
总之京元没把飞盘扔出去,只是摸摸它的头,安抚它。
随着它的呼吸逐渐平缓,它的身子缓缓匍匐下去,几分钟后,它蜷缩着,又睡着了。
京元又往火盆里添了一把柴,听着越来越大的雨声,沉默地等待着今天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