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雁归眉心一动,起身时向着小宫女瞟了一眼,她仿若只是顺嘴一说,并没有其他意思。
“那陛下怎的会为我与七殿下赐婚?这事儿姑母是怎么说的?”之前明德帝挑选的那三家,表面看都是簪缨世家,一个赛着一个风光,可内里却都是烂透了的。
而大皇子与三皇子想给她做媒,无非是因为东宫无主,他们俩想借着她的婚事,为自己多一份助力。
这些年她在众人眼中都是一副骄纵无脑的样子,于是就真当她什么都不懂了?
“娘娘自是不乐意的,大小姐征战在外,不清楚七殿下的情况,可娘娘能不知道吗?因为这件事,娘娘与陛下闹了好大不痛快呢!但此事乃是兵部陆尚书进言,说大小姐都退了三次亲了,不若从皇子中挑选一人,也不知是谁与陛下提及大殿下跟三殿下的事,所以……就定了七殿下。”
说话的功夫,挡在浴桶前的屏风被撤开,露出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偏殿的衣裳跟首饰来。
兵部尚书陆河?谢雁归眨了眨眼,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由着宫人们取来衣裳跟首饰为她装扮。
等她终于出了偏殿,谢姮也做好了她爱吃的饭菜,姑侄俩一同坐下来,谢姮擦着手打量她,面上十分满意。
“娘娘,”才刚被她派去给明德帝送点心的小宫女在殿外,手中拎着食盒,谢姮答应一声,她进到殿中,冲着姑侄俩行礼,“陛下吩咐送来两壶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给娘娘跟大小姐尝尝。”
“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言语淡淡地答应一声,等葡萄酒被摆在桌上,谢姮挥了挥手,屏退殿中宫人。
谢雁归拿起酒壶倒酒,想到小宫女说的话,再看姑母此时的反应,猜想她与明德帝仍在置气。
“姑母,我如今都这么大了,会处理好赐婚的事儿,您就别生气了。”她说着,将倒好的酒放在谢姮面前。
“我如何不气?”谢姮微微皱眉,美人含嗔,着实是赏心悦目,只是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亲姑母,谢雁归赶忙哄她。
“姑母,气大伤身~”她一边说着,挽住谢姮的胳膊,如同儿时那般,轻轻摇晃着跟她撒娇。
“今日在早朝之上,我已经奏请过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素来疼我,纵然不允我后来出的主意,想必也会酌情考虑我跟周谨的事情。”
谢雁归说这些时,谢姮正用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往唇边送,当听到那句“素来疼我”时,她稍微顿了顿,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给陛下出了什么主意?”
谢雁归松开她的胳膊,为她重新倒酒,说起画小像挑选与相亲宴之事。
她本以为姑母会说她胡闹,却没成想谢姮转过头来看她,脸上带着笑意。
“你这法子倒是不错,那你是想要这京都中郎君们的小像,还是想办相亲宴呢?不若一起进行吧,我这就吩咐人去宫外,将未婚郎君们的画像都给你找来,至于相亲宴,就按照你说的,定在后天。”
谢姮说着,抬手就要唤人,谢雁归赶忙按住她的手,“姑母!姑母,陛下还未同意呢!这事儿咱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呢?你今年都二十岁了,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二哥都生出来了。陛下那边你不必担心,有姑母在呢。”
用没被按住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谢雁归,谢姮温柔笑着,她执起象牙筷子布菜,“尝一尝,看姑母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谢姮的手艺自是没得说,做的又都是谢雁归爱吃的菜,明德帝派人送来的葡萄酒也不错,只是两壶不够姑侄俩喝的。
既是谢雁归回来,自不会没有准备,殿内还摆有谢姮所酿的花酿酒,足够姑侄俩喝个尽兴。
这酒从上午喝到了傍晚,又是几杯酒下肚后,谢姮已然是醉了。
她拉着谢雁归的手,盛着潋滟水光的眸子含着笑,“我的乖侄女,这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呢!你放心,姑母定会好好护着你。”
在谢雁归的印象之中,姑母谢姮始终是那个耀眼夺目的美人,这些年她在辽北征战,难得回来一次也总是匆匆离去,姑侄俩没什么时间相聚。
今日难得,她们姑侄俩在一处,能好好吃顿饭,说一说体己话。
当年谢家出事时,谢姮才有身孕,谢雁归经了家里的事一病不起,兄嫂侄子之事与侄女重病都赶在一起,累得谢姮小产,至今未再有孕。
这些年,她将全部的心血与疼爱都给了谢雁归。
“姑母,我如今大了,以后该是我来护着您了。”黄昏的光亮自窗棂照入殿中,谢雁归由着谢姮轻柔地摩挲她满是薄茧的手,笑着回应。
却见谢姮轻轻摇了摇头,伸手为她拢着鬓间的碎发,有那么一瞬间,谢雁归似乎从她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神情。
可等她细细端量,瞧见的只有对她的温柔。
“与姑母说一说,这些年在辽北,就没有让你心动的?”手肘撑在桌上支着下巴,谢姮眉眼含笑。
“当真是没有。”喝了口酒,谢雁归无奈地笑着。
“也是,但凡能有一个,你的婚事也不会被如此左右。”谢姮点点头,拿起杯子还想再喝,被谢雁归拦住,“姑母,咱们今日喝得已经够多了,再多便要伤身了。”
“好,我听你的。”谢姮笑着,伸手轻抚谢雁归脸颊,“我也的确有些倦了,便去歇着了。”
她一边说着,略有些摇晃地起身,眼看着她将要栽倒,谢雁归赶忙伸手,将她打横抱起,但随即就皱起眉来。
太轻了。
“哎哟,你这小丫头,如今都抱得动姑母了。”谢姮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醉眼朦胧地笑着。
谢雁归将她抱到内殿,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上,她翻过身去,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意挥了挥手。
从内殿退出,谢雁归招来在谢姮身边伺候的宫人,细细叮嘱几句。
待吩咐完,她扭头向着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离开,去到她在栖凤宫内的住处。
殿内的陈设与她在谢家老宅的住处近乎相同,一应物品全都是经过悉心挑选布置的,一看就知道有人时常打扫。
她已许久没在此住过了。
谢雁归靠坐在软榻上,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小宫女的询问声在此时从殿外传来,“大小姐,您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