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真会选地方!”
脚步消失在一片水域广阔的冰湖上,远处有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谷地的唯一出入口就是南面的冰湖。
“额前日里与张家村那个憨货闲聊时,他与我说过这个山谷……”
陈右水三人躲在灌木丛里,望着不远处的山谷,目光闪烁。
“这湖与延水相连,若延水涨水,湖水不会肆虐,反而会倒灌入山谷,将谷地化作汪洋。方圆大大小小十数个村落靠着这座山谷避过了无数次洪灾。”
“眼下冬末春初,湖面冰封,延水也未涨水,是以这些人敢拿此地当作栖身之所。”
奔行一夜,三人早已精疲力尽,陈右水解释完后,揉搓着酸涩的小腿,说道:“咱们还是赶紧回‘家’里报讯去吧,迟则生变呐……”
吕财却摆摆手,示意他别吵嚷,随后轻轻抽出别再腰间的杀猪刀。
“咱们绕开正面,从冰湖的侧面摸上去,瞧瞧到底有多少人守着!”
“你疯了?!”陈右水面色大变。
丁斗眉毛动了动,沉声道:“吕屠,你莫开玩笑!”
连名字都不喊了,直呼外号。
“老丁,你们放心,俺知道该怎么做。”
吕财咧嘴笑道,露出一排黄牙:“只知道这群家伙的方位有何用?咱们这次回去了,信不信还得再跑一趟?还不如一次查个彻底,如此方能显出咱仨的能耐!”
听他说得有理,陈右水皱眉道:“但万一遇到危险呢?”
“呵……”
吕财折下一根树枝插在地上,抬头看了眼皎洁皓月,又低头看了看树枝的影子,撇撇嘴道:“眼下已是四更天,是人最困倦的时候。过了这点儿,可就得等明晚了,谁知道明晚会不会有这么好的月色?”
他们可走不了夜路,若是没月光,三人就当场化作睁眼瞎了。
“再说了,就凭那几条狗崽子,能伤着俺?”
他比陈右水和丁斗身强体壮,块头大,手上也有力,有心算无心之下,是绝对占优势。
丁斗皱眉思索斟酌片刻,叹息一声,点头道:“那就按照吕财说的办!”
“好嘞。”
吕财嘿嘿一笑,握紧手里的短刀,蹑手蹑脚地朝湖的东面摸去。
陈右水和丁斗亦是紧紧跟上,只是两人心里仍带着几分惴惴。
丁斗好歹有几分本事在身,但陈右水可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佃农。
眼下能靠的,只有胆识了。
只是……
今夜注定是他们一生中最刺激的一夜。
……
如他们所料,流民正是被赶入了这片山谷内。
山谷的入口临湖,格外宽阔,是以大部分负责看押流民的蛮人都驻扎在入口。
只有少部分人手持皮鞭、刀剑,行走在流民群中维持秩序。
“此人知恩,可用!此人明礼,可用!此人读过书,可用……”
帐篷内,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一个个人的脸庞。
有些是汉人,有些是胡人。
他们正聚集在一个年纪约二十来岁,身着粗狂服饰的男子身旁。
男子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下方,目光与手指逐一在每个人身上划过。
虽然衣衫破旧,但他的神情依旧高傲。
因为他叫元朗,乃是佟佳氏的子嗣,是追随在伟大的努尔哈赤身旁的雄鹰。
同时,他还有一个化名:佟元。
在这片未来必将属于大金的土地上,他有资格高傲,有资格藐视所有人。
这群待宰的羔羊在得知自己身份后,现在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敬畏与讨好。
佟元很享受这份尊崇,他甚至觉得自己生来就应该站在山巅,俯瞰芸芸众生。
老童生低眉顺眼地侍立在旁,他作为流民当中唯一一个有‘功名’的学子,获得了能够站起身陪衬在佟元身后的‘荣幸’。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
“鲁先生,你很聪明!你们汉人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觉得你就是这个俊杰!”
佟元嘴角挂笑,伸出手掌挨个在跪着的人脸上拍了拍。
没错,除了老童生鲁祖立之外,其他流民在佟元面前只配跪着……
多么可笑?
在自己的土地上,给异族下跪……
老童生脸上挂着恭敬谦卑的微笑,看着那些跪着的人任由对方肥腻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心中泛起一丝冷意。
这就是自己所要求的一线生机吗?
脑海中,老妻的面孔忽隐忽现。
老童生咬了咬牙,低垂着脑袋,似乎默认了。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竟养出吾等牲畜,无颜面见祖宗矣……
……
“这群家伙还没睡?”
冰面上,三人伏低身子,匍匐而行,借助一侧崖壁上的草丛、岩石的掩护,缓慢移动着,
吕财看了一眼周围的夜空,压低嗓门道:“这个点了,哪怕是夜枭也该睡觉了。”
陈右水也点了点头,表示附议。
“嘘~”
丁斗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前面好像有人……”
陈右水和吕财立即屏住了呼吸,警惕地盯着前方。
果然,不多久后便传来了脚踩积雪的咔嚓声响。
借助昏暗的月光,只见一个穿着皮袄,头戴毡帽的汉子迈步向着他们这一侧走来。
他浑身上下裹着厚厚的棉甲,腰上挂着一柄皮鞭,手上抓着腰刀,另一手提着灯笼,俨然是一副军卒的模样。
丁斗心头一惊,忙再仔细打量对方。
发现这人虽披着厚厚的皮袍,但腰背挺拔,肌肉结实;面容坚毅,透着一股凶悍气息,显然常年练武。
‘怎么办?干不干?’
三人眼神交流。
吕财目露凶光,一身凶悍之气丝毫不逊色那人。
——趁黑摸过去砍死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