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音,听到了吗?有声音!”
贾书吏喜极而泣,推开搀扶着他的张县令,哇哇放声大哭。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恢复神志的张远思,脱力地双膝跪地,仰头大喊。
“大人,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呜呜,我们有救了!”
山林中相遇的约二十个新安县百姓,皆冲着声音处放声哭泣。
饥饿、寒冷、死亡时时折磨着他们,每天都有人在眼前死去。
一群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形瘦骨立早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与山上的野人无疑,无处可去又不敢行走在路上。
只能在山中穿行,多次迷路和受野兽攻击,慌乱逃跑之下根本找不到出山的方向。
草根树叶、虫子野果,偶尔能弄到一两只野鸡野兔,于他们而言就是稀罕特。
只要是能入嘴的,全都往嘴里塞,这才没让一行人全饿死在山中。
“快走,那里肯定是坎儿村,只要到了那里我们就有活路了。”
张思远爬起来柱着树棍,带头往前走,虚浮的脚步急切之下有些踉跄。
离他近的罗文忙伸手扶住,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向希望之地而去。
…
“大人,看下面有人!”罗文指着山下的路道。
一行人听闻下面有人,全都趴在崖边朝下看。
只见山中唯一的一条路上,正有人在修围墙,喊着有力的号子,大冬天的只穿件夹衣干得热火朝天。
路边的一口大锅冒着腾腾热气,一众人闻到了米粥的香味,肚子一阵天雷响。
“终于找到地方了,这就是坎儿村没错了,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山路可进出。”
张思远瘫在积雪的地上,仰望着飘雪的天空。
此时的他,非常庆幸当初将这片山地卖出,成了他最后的容身之处。
“大人,我们怎么下去,这全是绝壁!”
闻到米粥香却不能吃到嘴里,眼发绿的一行人,恨不得直接跳下去,临死也要捞一口粥喝才能闭眼。
张思远翻身爬起,看着下面道。
“到了地方切记不可妄为,咱们是去求紫堡主收留。
紫堡主以前请你们做工,给出的条件远超都江府的工钱,他虽年轻却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
新安县是回不去的,唯有躲在山中苟且偷生。”
脱下官服的张思远,本就是农家子出生,又遭此一事更是看淡官场。
为了家人的安全,隐居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近两千口人的新安县,死的死逃的逃,就只剩下跟着的二十来口人,女人和老少一个不存。
“大人,我们省得!
紫堡主是好人,我等愿卖身为奴!跟着他才有活路。”罗文带头道。
“我等皆愿卖身为奴!”一行人齐声道。
能走到此地的人,都是在大夏堡做过工的人,仅体力这一块就赶超县城里的人一大截。
这也是他们能活着走到此地的重要原因,没那段时间的吃饱喝好,哪来的体力撑到现在。
不然,早和那些人一样死在山中,成了野兽的腹中餐。
…
“走,我们围着这片山转,总能找到下山的路,路上多收集粗树藤。”
张思远第一个爬起身蹒跚地往前走,眼见希望在即,一行人燃起对生的渴望出发。
“大人,我们怎么不喊下面的人,让他们来接我们也好啊!”罗文不解地道。
“喊,你不怕把外面的坏人喊来,想过那个后果吗?
咱们是来投奔紫堡主的,不是来添麻烦的,必须要看清形势。”
贾书吏真想敲开罗文的脑袋看看,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对,就是老贾说的那样,还有你们都别叫我大人,我就是一平民百姓和你们一样。”张思远有些自嘲地道。
“懂懂懂!”罗文连连点头应下,跟在后面的男人们也醒悟过来。
…
两日后,一群从崖壁上滑下来的野人,出现在修第二道围墙的人面前。
看不出一点肤色的脸上,一个个的张大嘴又哭又笑,状若疯颠。
干活的人拿着棍棒,慢慢靠拢将这些人围起来,陆通拔出不离身的大刀,喝道。
“来者何人,这里是私人领地,擅自闯入者死!”
“死!死!死!”
手拿棍棒的坎儿村人,眼不错地盯着这些疯子,一声大过一声地齐吼。
“别,我们都是从新安县城逃过来的百姓。
我是张思远,与紫堡主是熟识,不知老胡头儿一家有没有到此,他可以给我证明。
这位兄弟请代为通传一下,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不会闯进去的。”
面色微涩的张思远,抬袖擦去脸上的泪,一张脸有黑有白,更难辨认。
他双手向下一压径直坐下,头也不回地道。
“都坐下,谁也不许乱动,我们在这里等紫堡主出来。”
又哭又笑的男人们,都很听话地原地坐下,可怜巴巴地看着围着的人。
“好,你们先等着,不要擅自走动。
紫堡主不喜欢擅自行动的人,你们好自为之。”
陆通见来人说得有模有样的,决定亲自跑一趟。
…
“县令大人?”
人群中的胡老二试探地出声,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野人会是县令大人。
这怎么可能?
“是我,你是胡老头儿的儿子吧!”
“胡老二!”罗文激动地道,身子一动想扑上前,又强迫自己坐下。
他扒拉开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张满是污垢的脸,一个劲地道。
“我,罗文啊!瓦匠罗文!
一起来的人,全是给紫堡主做过活的兄弟们。
帮我们求求紫堡主,收下我们吧!
新安县城没了,我们的家人和街坊全被杀了,没了啊!没了!
呜……”
遇见熟识的人,一群人的恶梦再次被提及,全都忍不住痛哭出声。
逃亡的路上,谁也不敢放声痛哭,生怕会引来追踪的官兵。
压抑在心中的恨与痛,差点将一群汉子折磨疯,靠着那股恨才支撑到现在。
“怎么会?怎么会?”
胡老二连连后退,不相信他听到的。
“呜……是官兵干的!”张思远沉痛地道。
“这事肯定与西河村人有关,见到紫堡主会给他详细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