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高了,也瘦了。”夏天侧躺着,半眯着眼睛强打着精神说,眼皮一旦闭上,就再也不想睁开了。
“做骑手还是挺辛苦的,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夏天心想,像成筱兰那样的顾客他应该也遇到了不少。
“挣得也不少吧,听说研究生也有去送外卖的呢。”
“还行,这几年我攒了不少钱。”
“有女朋友吗?”
“没有。”
“哦。”
“困了就睡吧,有什么话睡醒了再问。”
“你不能走。”
“不走。”
夏天闭上眼睛,搂着夏熙的胳膊,很快就睡着了。
太阳西沉,黑暗迫不及待地将城市笼罩。
卧室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对面高层的灯火透过窗户映了进来,显得这间只有床褥的卧室格外凄冷。
一通电话突然将夏天吵醒。
“哥,几点了?”
没有人回她。
夏天忙摸向身旁,空空的没有人,她倏地坐起来,气得边哭边骂:“混蛋,大混蛋。”
客厅的灯突然亮了,夏熙站在门口“咣”地一声关上了门,一边脱鞋一边责备地说:“怎么可以说哥哥是混蛋。”
“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了不走吗?”夏天哭着问他。
“买饭去了,电话电话。”夏熙走进卧室,打开了灯。
夏天抹去眼泪,正准备接电话,铃声突然停止了。
“我还以为……”夏天抽噎着,“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天天,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躲你了。”夏熙眯着眼睛,抱歉地说,“饿了吧?”
“做什么?我来帮你。”
“楼下饭店买的,直接吃就行。”夏熙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摞起来的白色餐盒。
铃声再度响起……
“我把桌子拿进来,你先接电话吧。”
“是,我没在别墅,在外面,现在不方便说,晚点儿我就回去,放心,我很安全。”挂断电话,夏天想帮忙,却见夏熙已经放好桌子,摆好了饭菜。
“是你男朋友打来的?”
“不是,我没有男朋友。”
“快吃吧。”
“分量好大。”
“北方菜码实惠,多吃点儿。”
“嗯,刚才你没睡吗?”
“睡了一会儿。”
“你下午不上班行吗?”
“会扣任务奖金,影响不大。”
吃完饭后,夏天精神了很多,面对夏熙时,已完全放松。
“哥,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你在哪里上学?”
“A大,心理学系。”
“A大!”夏熙佩服地看着妹妹,“跟大哥一样……”
提到夏轩,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说起过去的事,就像揭开旧日里的伤疤,让人不愿意看,也不愿意想。
沉默了一会儿,夏天说:“大哥是猝死,跟你没关系。”
夏熙头也没抬地说:“我知道。”
夏天不解地问:“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回家?”
夏熙苦笑了一下说:“一开始因为害怕,后来在外面待久了,也就不想回家了,妈妈她从没提过我吧?”
夏天想告诉他,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妈妈整个人都垮了,天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自己的眼睛也看不到任何色彩了……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擦去突然流出的眼泪后说:“考完试,我想来找你。”
“来找我?你不回家行吗?爸爸妈妈不会担心吗?”
“没事,我想陪你过年。”
“真的可以吗?”
“可以。”
夏熙笑得很灿烂,点点头后又担心地说:“不过,过年期间我可能会很忙。”
夏天拿出手机对他说:“电话号码,微信,还有房门钥匙给我一把。”
加完联系方式后,夏熙说:“考完试你自己来行吗?要不我去接你吧。”
夏天摇头说:“不用,我不是小孩子了。”
夏熙说:“你跟朋友来这边过圣诞?”
夏天说:“朋友的朋友结婚。”
夏熙笑着说:“是个很有钱的朋友啊。”
夏天哼了一声说:“不是那个要给你差评的丫头,结婚的女孩是孤儿,她养父母很有钱,结婚前一天,亲生父母还带了一帮人过来要彩礼钱呢,真不要脸。”
夏熙像是见怪不怪了:“血缘这东西,就像一把能‘索取’的权杖,有人拿着它啃老,也有人拿着它啃小。”
夏天认同地点点头,一时无话可说。
窗外飘起了小雪,两人痴痴地看。
“真没想到,哥你说想来北方,真的就来了。”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座小城遇到你。”
若是成筱兰没有在网上点餐,那么他们也不会重逢,这样想,那丫头忽然不那么讨厌了。
幸福就像白驹过隙般短暂,正享受着与哥哥独处的时光,成泽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嗯,还在外面,已经9点了吗!知道了,这就回去。”夏天皱着眉头挂断了电话。
“我送你回去,走吧。”
“我不能住在这里吗?明天再回去。”
“你朋友会担心的,你又怎么跟妍妍说呢?”
夏天不情愿地穿上羽绒服跟着夏熙出了门,等电梯的时候,她扭头盯着走廊里那扇窗户,用威胁的语气说:“如果我考完试回来,你搬家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夏熙心头一震,夏轩的离去,带给每个人的伤害是不同的,最难过的无疑是母亲李丽娟,她会将火发给家里唯一的孩子,还是会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不管是哪样,夏天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以她的成绩能考上A大,肯定是被母亲逼着学习的结果,所以常常会有轻生的念头……
一定是这样,不然怎么会轻易说出要跳楼这样的话来?
想到这些,夏熙难受得就像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电击似的,心脏在颤抖,每一寸皮肤连同内脏都像是在燃烧,发出的声音沙哑干涩:“我哪儿都不去。”
夏天再次威胁道:“我说到做到啊。”
“不搬家,我保证。”进电梯后,他歪头看着妹妹,“你怎么学会威胁人了?”
“对付混蛋总要用些非常手段。”
“嘶——”夏熙捏住她的鼻子,像小时候两人打闹时一样,“一下午说了几次混蛋了,怎么能这么说哥哥?”
电梯在6楼停了下来,进来一男一女,夏熙松开了手。
到一楼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冷意。
夏熙将电动车推了出去,车把上套着一条挡风被。
“你坐后面搂着我,把手揣我大衣兜里,还是那天的别墅吧?”夏熙问。
“是。”
“头盔戴好。”
晚上车不多,但是夏熙骑得不快,有他挡在前面,夏天没觉得有多冷。
距别墅十几米远的时候,夏熙将车停了下来。
“搂我那么紧,我后背都出汗了。”
夏天不舍地将头盔拿给他,说:“你回去要慢点骑,平安到家以后给我发个消息来。”
“知道了。”
“十天左右我就能过来陪你,你要等着我啊。”
“嗯,快进去吧,有人在等你呢。”
夏天一愣,回头见成泽站在门前,呼出的团团哈气在他嘴边聚拢又散开。
目送夏熙离开后,夏天朝别墅走去,成泽的目光像狙击枪上的瞄准镜一般将她死死锁定。
“你吃晚饭了吗?”夏天走到成泽身边时,他问。
“吃过了。”
“和那个人一起?”
“嗯,你等很久了?”
“没有等很久。”
“大家都睡了吗?”
“都坐在壁炉前玩扑克呢。”
“这里有没有后门啊?”
成泽低头轻轻一笑:“明白了,跟我来。”
成泽带着她来到别墅北面一个小门前,门锁是密码锁,成泽输入密码,轻轻打开了门。
甬道的尽头有一个旋转楼梯,走上去后,左数第二个房间就是夏天的。
“我都没注意这边还有个旋转楼梯。”夏天小声说。
“直通三楼。”成泽指了指楼梯上方,“想上去看看吗?阁楼窗户很大,正好看雪。”
“我有点累了。”夏天婉拒。
“这样啊,那我抱你上去。”成泽一手搂住夏天肩膀,一手托住她膝弯,不等她反抗,就这样打横抱着她慢慢上了楼。
“你……”
三楼没有点灯,南面和西面各有一扇落地窗,一棵约2米高的圣诞树立在屋子的正中间,树下堆满了礼盒,树上彩灯交替闪烁。
成泽将夏天放在了硕大的落地窗前,窗台上铺着毛毯,两边放着抱枕。
“你怎么能……”
“你不是说累了吗?”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抱我呀……”
“哦。”成泽点点头,然后打开了挂在抱枕上方的壁灯,他脸上浮现出了买手机时那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下次背你。”
“……”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好吗?
夏天发现他有时候真的很会装傻。
成泽下巴一扬:“看,雪景很美吧。”
雪比回来时下得大了些,就像有人在上空划破了无数个鹅毛枕,窗格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雪,还在不断地增高。
别墅之间的间距很大,远远看到被白雪压着的树冠上方露出屋顶的一角,松树裹着白衣坚挺地屹立在被白雪掩埋的干硬土地中。
脚印、车印几乎看不到,雪白的地面就像被风吹过的沙丘一般细腻平坦。
夏天不由得担心起了夏熙,生怕他骑车时被雪遮挡视线,不小心摔倒,又怕与别的车剐蹭……
没想到刚找到自己的至亲,随之而来的是比喜悦感更加强烈的担心,担心会再次失去他。
“想什么呢?”成泽轻声问她。
“雪夜别墅谋杀案、下一个是谁、凶手就在我们中间……”夏天望着窗外平静地回答。
成泽惊了片刻,随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后说:“我最喜欢这样的雪天,还有下大雨的时候也喜欢,你呢,喜欢这样的天气吗?”
“喜欢。”
“因为可以躲在屋子里不出门,是不是?”
夏天轻轻眨了眨眼睛表示认同。
很难想象在外人看来是社交天才的成泽,其实跟她是同类。
“夏天,我不只喜欢这样的雪天,我还喜欢你。”
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