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王守仁还依旧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和如今的这个城府极深的内阁首辅大臣,可谓是两极反转。
说来也是那个蓑衣老者,似乎还有点学问,听闻好像还是前朝的举人,不过世家全大,像他这种出身寒苦的举人,可以说是就相当于十两银子罢了,甚至有时候还没有。
“小子,看你这身行头,看来不像是普通人啊,老夫在此查言观色,这么多年,眼力见儿可是比谁都好使的。”
王守仁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道:“不过是闲云野鹤罢了,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老人微微一笑,不管不顾的继续道:“小子啊,老头子,我常年在此钓鱼,这条江上也是远近闻名的鲫鱼之乡,来此钓鱼的不是那些什么装模作样,陶冶情感的富家商人,世家弟子,还有些什么纨绔子弟,儒家的那些,什么什么大儒,更是讲究这些什么繁文缛节的东西,钓鱼不过是生计罢了,却被这些人搞成了什么面子上的问题,实在是可笑。”
王守仁一身儒服,文质彬彬的样子的确和四周的渔民很大差距,不过也是束手束脚的,和如家那种书生的样子差不了多少,这一句话也是时不时颇有一种讽刺的意思。
不过王守仁没有一丝生气,甚至还微微一笑道:“老先生,您说的对啊,如今的这座天下儒家文人早就不像我想的那种儒家文人,早些年来,七十二贤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加身,儒家的风气也一直如此下去,礼圣所制下礼制,于当年也是大有用处的。”
“一来,可以让天下人人安分守己,互相关怀,二来,君主要体民情、爱惜民力,反对苛政。三来,以礼义治国,回复当年时期的德治,四来,对鬼神之说抱著存而不论的态度,敬鬼神而远之,但也十分重视祭祀祖先。”
“洪荒愚昧之时,礼乐足够了,约束人们的行为也刻印着天下稳定,故而,礼圣此行的确有助于稳定当年天下之形势,只不过放在如今确实被很多文人墨客抓住了把柄,不思进取,只想着礼仪,他们也把礼仪为何要存在,也忘了,实则天下儒者还有的是为天下人,为天下事之人,只不过先生见的少了。”
王守仁依旧是滔滔不绝,儒家的经典差不多都快要被他说了个够。
正在激情之时,蓑衣老者一语打断。
“可是安分守己的那些商人又是怎么来的?全天下的世家又有多少,养活世家的钱财供给君主打仗用的金银珠宝又是何从而来?”
蓑衣老者一语耻笑道:“天下那些酸臭腐儒,一个个的又有哪些,是为了这天下,为了我们。老夫看啊,除了那些什么至圣先师,剩下的那些都不过是一阵小风罢了,呵,老夫本以为你王守仁不是那些什么腐儒,应该是一个深谋远虑,知道如何为天下做事的人,怎么今日一看也是如此?”
说罢,老者不知从何处掏来一本保护完好的书卷,其上正式落款大方的二字,事功!
不过老纸此时神情却是颇有嫌弃,一生耻笑之后,便丢下江里。
“老夫这个人向来看不顺眼,那些腐儒毫无作为之大儒,原本呢,看到那本事功学说,老夫还颇为诧异,甚至还每每带在身边保存下来,那个时候老夫还真的以为天下要有救了,这天下终究不会是我们老一辈的时候的天下了,开始做些实事的时候了,而不是至今还在纠结那些礼仪知识,想到这里,你真是有些难以启齿,怪不得旁人都说儒家文人真是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一样。”
“今日一看,想不到老夫当年还称赞不绝的儒家文人,竟也是个腐儒,甚至还要比其他腐儒更要腐儒,老夫真是不知这书是否真是你所撰写,真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唉,老夫可算是大失所望啊。”
说罢,老人划江而去。
听闻老人之言,王守仁有些挂不住脸,至少今日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山野村夫所辱,当年的他,甚至成名已久的大儒都要给上三分薄面,盛极一时啊,就算是如今落魄了些许,但也是没有多少人敢惹,只不过如今居然被一个山野老村夫给大骂一通,实在是此生之耻。
不过,王守仁心中还是有些城府,心性颇为沉稳,至少虽有些生气,但没有太过冲动,屹立在江面之上,心境也渐渐的愈发沉稳下去,不再想这些,王守仁望了望江面,其实说来老者说的也并无道理,反而觉悟要比这天下文人十之八九还要大,甚至胆魄也是人中少见,虽然说王守仁提出来了事功学说,不过,王守仁还并没有以此彻彻底底的颠覆了历代儒家圣人之言,定下的规矩,也只不过是提出一种言论罢了,就这还只是匿名提出。
其实说来也对三教之中,道教讲究清净,无为而治,是一个人的事情,也可以说是天道,释家,将就今生苦难来世福,六道轮回,唯独我们儒教,与世俗最近,纠缠最深,又有'近则不逊远则怨’的困境,学问越大,修为越高,反而越是束手束脚,总觉得伸个腿抬个头,就要触碰到规矩的墙壁了,甚至于只不过是抬了抬头,望了望天空,伸了伸手,便犯下了滔天罪孽,惹得天下为人所不齿。
例如那位濂溪先生,本身自然也是儒家中人,只不过后来也是看出了儒家当你心智问题,自然是放弃了儒家学士的这种身份显赫的地位,转身去做了王朝可权倾朝野的权臣。
而她自己呢?王守仁提出的学问宗旨,重学问更重事功,其实最开始是希望能够将那些腐儒、犬儒剔除掉,有点像是要清理门户,自然会八面树敌,难免受人排挤。
很多人都不可能是儒家的圣人,他们普普通通,而这些人占了世人的大半部分。所以王守仁实施自己的事功学问时,肯定会触及极大部分人的利益,这样一来肯定会引起这部分人的极大反弹,他的结果可能比濂溪先生还要惨。
甚至不止止这样,濂溪先生,好歹死的利落,并没有太多的痛苦,但是王守仁却不一样了,一个连神像地位都没有的人,又何来,颠覆当今儒家之能力呢?
上到这里,王守仁自然是清楚了,他日后要做些什么,天下千年的学派想要对抗他们,唯有权力,帝王的权力,权倾朝野的权利,能和崔澹分庭抗礼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