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兮和顶着黑眼圈刚拉开房门,面前就站着一位白衣青簪的道人,她惊了一下,“师父?”
三人在一房中,灵瑶坐在凳子上,另外两人跪在地上。
兮和暗戳戳朝身旁的雪姑抛了个眼神,低声道,“师父什么时候出关的,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雪姑白了她一眼,道,“你好意思问,昨晚师父传令于我说今日会来,我特意去房中找你,没想到你竟….”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脸红什么?”
两个人低声传话之时,灵瑶轻咳一声,她们才老实跪着。
灵瑶清音道,“雪姑,兮和,你们可知为师此次来此所为何事?”
两人暗自相视一眼后,兮和道,“弟子愚笨,请师父明示。”
“兮和,你当真不知吗?”
这句话问出来就很明显,问题在她,无关雪姑。
她下意识得将右手朝身后挪了挪。
“兮和,虽然你修为法力不及雪姑,但是你不笨,很多事情看得比雪姑透彻,明白的事理也多,难道还需为师特意下界来点醒你吗?”
她依旧低着头,没有回答。
“此次为师一出关就听帝俊说了你们在凡间的事情,你们救了鲛人一族,惩处了罪仙焄霖,这事值得表扬,但….”她顿了顿,道,“你们是我亲自教出来的,修为和心性如何为师心知肚明,救了鲛人一族这符合你们的行事风格,但能重伤焄霖甚至是伤到不愈身亡,这绝非你二人能够做到的。”
一阵沉默之后,雪姑刚一开口,霎时被兮和接了去,“师父,徒儿承认重伤焄霖的另有他人,但这件事总归是没做错,师父就不必再追究了吧。”
灵瑶淡声道,“帝俊在此事上没有为难你们是看在为师的面子上,为师可以不追究,但我总得给帝俊一个交待,说吧,杀了焄霖的人是谁?”
沉吟片刻后,兮和支支吾吾地回答,“是….是….”
她的手指被她捏的微微发痛,却始终说不出来后半句。
“师父,杀了焄霖仙君的是盘蛇山的一个蛇妖,虽是妖族,但在随我和兮和同行中,却帮了我们许多,他并非居心叵测之人。”雪姑帮她解围。
“果真如此?”灵瑶问。
兮和连连点头,回道,“徒儿不敢欺瞒师父,确实如雪姑所说。”
“那既然那二人并无异心,你刚刚回话时为何吞吞吐吐?”
兮和讪讪笑道,“徒儿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叹了口气,说道“也罢,今日为师来不仅只是为了这件事,顺道来看看你们寻找女娲石的进展如何了。”
“回师父,再不出半月,我和兮和应当就能找到女娲石了。”雪姑回道。
灵瑶欣慰地点头,笑道,“不错,看来当初帝俊并没选错人。”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雪姑犹豫了片刻后,便将指灵针损毁的事情如实道出。
正当她和兮和以为自己即将迎来师父的一番责骂时,她却轻描淡写道,“既然毁了就毁了吧,只要能寻到女娲石便成,帝俊那边为师会去说清楚的,不过女娲石必定要在三月之内带回,明白了吗?”
两人见师父替她们躲了一劫,瞬间眉眼喜色,连连回道,“徒儿定当不辱使命。”
灵瑶刚出关,又许久没有下界,听到她们此行的所见所闻后,便临时打算留在人间待一段时间。
眼下女娲石已然在握,她们便决定暂留和乡镇陪师父待几天。
而这几天里,兮和心里清楚决不能让山鬼和玉京子与师父碰面。
尤其是山鬼,绝对不行。
所以她特意与雪姑悄无声息的换了一家客栈。
抱着行李走上楼的时候,灵瑶不禁问道,“雪姑,兮和,为何突然换了家客栈?”
兮和便随口胡诌了个理由,“师父可能不知道,那家客栈位于和乡镇的中心,夜间难免有些吵闹,师父一向喜静,徒儿担心师父晚上休息不好,便和雪姑换了一家僻静一些的客栈。”
灵瑶莞尔笑道,“徒儿有心了。”
兮和也笑道,“师父这是说得哪里话,这本就是我和雪姑该做的。”
灵瑶向来有打坐冥思的习惯,于是,兮和与雪姑替师父安顿好房间之后,便静悄悄的一起退了出去,去了另一个客房。
刚一进屋,雪姑就问道,“你这是打算一直瞒着师父?”
兮和叹了口气,说道,“先暂时瞒着吧。”
一切等她理清楚了再说。
她一身疲惫地回到房间,瘫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灰色床帐,心绪万千。
这世间的真真假假,她看不清。
师父曾教她,为人处世,当以善言善行,不结孽缘,不生恶念,不行恶事。
这一行,她见过许多人,遇到过各路妖魔,当她身在其中时,却发现她曾经奉为真理的东西只是书面文字,与人相交并非全然行得通。
有时候,她的善言善行不仅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反而还会伤害到自己。
曾经她以为弱小的凡人是这世间最可怜的,但有人者却心恶胜过妖魔鬼怪,反之,有些妖魔却十分的讲理。
就像玉京子和山鬼二人。
正当她想的入迷时,窗户边传来吱呀一声,兮和立即坐起身望向窗户,却见窗户外蹦进来一个红衣如火的少年。
她站起身,看着他问道,“玉京子?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她临走前留了张纸条托老板交给他们,本想让他们暂时在客栈安心住几天,可她并没说自己去了哪里,去干什么。
她搬到新客站后,屁股还没坐热,这人后脚就追来了。
这也太迅速了吧。
她严重怀疑玉京子是不是在自己身边派了个人来监视她。
他嘻嘻一笑,说道,“可能我与姐姐心有灵犀,所以就找到了这里来了。”
兮和又往他身后大开的窗子看了一眼。
见状,只听玉京子道,“姐姐,别看了,杜兄可没跟我一起来,杜兄一向如此,薄情寡义,我今早好心去看他,他却摆脸色给我看,撞了一脸灰。”
确实挺薄情寡义的。
兮和收回视线,浅浅一笑,辩解道,“谁说我问他了?”
她走到窗边,朝楼下瞥了一眼,关上了窗户,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她转身问他,“你找我何事?”
玉京子察觉到她语气沉闷,似乎不怎么开心,便说道,“姐姐,今日是和乡镇一年一度的联乡集会,可热闹了,这屋里待着闷,我陪姐姐一起出去逛逛吧。”
联乡集会,顾名思义,就是和乡镇与周边其他几个镇子联合举办的集会,集会上应有尽有,也是不同镇子上的人交换物料资源的重要机会,这是人间固有的习俗。
普通一个镇子发展固然有限,若是镇里的人总往外边跑又费时费力,于是,便有了联乡集会的由来。
联乡集会是由联乡的几个镇子上轮流举办,今年便花落和乡镇。
兮和自来人间两个多月以来,赶路赶个不停,除了上次水仙国的元日节,她还没有好好逛过人间的集市。
而且她觉得他的话有理,她待在屋子里总爱胡思乱想,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就跟他一起出了门。
顺便拉上雪姑一起。
本来雪姑不愿跟去的,但当她在玉京子的脸上看到他那快咧到太阳穴的嘴角时,一时改变了想法。
走在街上时,雪姑偏偏挤进两人之间,怀里抱着剑,昂首挺胸。
玉京子见状,懒得与她计较,于是从她身后绕到了兮和的另一边,见此,雪姑也抱着剑从后面饶了过来,再一次挤在两人之间。
玉京子有些郁闷,语气不好道,“雪姑姑娘,我说你就是故意的吧?”
她笑了一下,装作不知,问道,“什么故意的?”
玉京子握紧了拳头,再次忽视她,暗自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雪姑学着他也回了之前的位置。
不过,玉京子早她所料,直接伸手揽过兮和的肩膀,紧紧地抱着她。
雪姑顿时来了火气,强硬得将两人拆散,“玉京子,你赶紧给我放开,听到没有?”
玉京子嬉皮笑脸,见她没招,心里洋溢快哉。
她又道,“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放开,要是被我师父抓着了你和兮和都得完蛋。”
听此,玉京子的手果然松了,兮和也总算从他们两人的魔爪之下喘了口气。
“你不是在骗我吧?”玉京子问道。
雪姑白了他一眼,拉过兮和隔着两步之遥,正色道,“我为何要骗你?你以为我和兮和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搬到另一家客栈,兮和替你们瞒着师父,杜公子我倒不担心,就是你,手脚老实点,犯了‘软骨病’可以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说最后一句话时,只听雪姑的手指咔咔作响。
“呵呵,我可不敢劳烦雪姑姑娘。”玉京子僵硬地回道。
走到集市热闹地段时,之前的空地搭起了一处舞台,不少人围在旁边,于是他们也好奇地围过去。
舞台下面摆了一套沉木桌椅,椅子上坐着一位桃花玉面的女子,正在拎笔写字,不少人站在跟前跟她说些什么,但大多都是姑娘。
兮和走近一点,听见她面前的一个姑娘说,“晚娘,将我的名字也写上。”
她停笔抬面,声音温柔,问道,“红月,你要表演的是什么才艺?”
红月沉思片刻,脱口道,“舞剑。”
那位叫做“晚娘”的女子轻声笑了一声,说道,“到目前为止,也就你一个女子报了舞剑,这舞剑大多是男子擅长的才艺,要不你再想想?”
红月又沉思了一会,随后摇摇头,道,“不改,就舞剑,我爹不让我舞剑,可我就偏要舞剑。”
红娘无奈地笑笑,只好下笔将她的名字写在本子上。
“看样子是个叛逆姑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