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立清晨,晨雾散尽,湖面上闪出一道长长的光亮、晶莹、纯净、像月下山洞里的一湾春水。天边渐渐地亮起来,好像谁再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色,在粉红色下面隐藏着无数道金光。
裴江知伸了一个拦腰,懒洋洋地倒了些水,洗漱起来。
“老大,咱们早上吃点什么啊?”绪云刚收拾好,揉着惺忪的睡眼问他,“我好饿。”
这边,裴江知整理完行装,从背包后面摸索出一袋压缩饼干。
他抛给绪云。
“边走边吃。”
昨晚绪云睡得极安稳,不知道是因为老大在身边的缘故,还是什么总之,他罕见地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色骑装的貌美少女身段婀娜,梳着整齐的发髻。即便她面上笼着一层面纱,可仍淹没不了少女在面纱下姣好的面容,明眸善睐。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感觉少女周围萦绕着淡淡的仙气,灵动而忧郁。
当他忍不住想上前靠近,辨认一番那少女缭绕在她的周围到底是什么时,少女忽地就消失了。
梦醒时分,怅然若失。
裴江知睨了他一眼,“绪云,发什么呆呢?”
“我昨天晚上梦到了一个好漂亮的姑娘啊。”绪云收神,他一脸向往,“老大,你说,会不会是安氏小公主昨天听到了我的祈祷,所以她就入梦了?”
裴江知顿下脚不,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也梦到了?”
“也?”绪云怔然,“老大,你不会——”
“对,我也梦到了。”
绪云长叹一声,“唉,我要是早一步上前去,说不定就能目睹小公主的真容了。可惜,她离开的太快了。”
“你——”
裴江知心头一沉,扯了扯嘴角。可为什么他梦里的少女,到最后突然就变成了凄厉的恶鬼?
一开始,梦里的少女的确如绪云所说,洁白无暇、纯净圣洁。然而,似乎当她发现裴江知以后,忽地就尖叫嘶吼着向他扑来。面容开始扭曲,两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饱含怨恨恶毒。
他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个梦,绪云是一片风和日丽,而到了自己这儿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怎么啦老大?”绪云按下一个快门,这才扭头回来问他。
裴江知欲言又止,想了想,绪云胆子小,他还是不准备告诉这小子了。
“没什么,走吧。”他低下头,比对着手中的地图。
虽说之前发现湖的时候,地图上没有。但此刻他觉得除此之外,地图还是很可靠的嘛。
他们走到一棵形状诡异的榆树前,绪云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老大,我们现在不就是在这儿嘛!”
的确如此,他们身旁这棵树看来已经上了些年头了。树身从中断开始,突然分出两半,中间镂空。分出来的两条枝桠相依相偎,纠缠紧密,难舍难分,恍若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妻。
形状如此奇怪,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会被当成标记点了。
裴江知“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倒是不错。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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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咱就这么走了吗?”洛潇潇走在洛清禾身旁,不解问道。
刚刚在屋内听完赵建福的回答以后,阿姐只是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沈家。
“不然呢?”
洛潇潇瞪大双眼,诧异地看向她:“阿姐,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呀”
“放心,我自有分寸。”
洛清禾走到巷子尽头,在小路上拦过一辆出租车,“走吧。”
“轻水巷28号。”
司机闻声而答:“好嘞。”
洛潇潇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阿姐从沈家出来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洛清禾翻了几下通讯录,随即播出一个号码。
“喂?陈伯?”
“对,我是洛清禾。”
洛清禾看了一眼洛潇潇,“派人盯紧赵建福夫妇。”
说完她便扣了电话。
“阿姐,你这又是干什么?”她怎么越来越搞不懂阿姐想干什么了。
洛清禾勾起唇角,眼底泛过一丝冷意。
“放长线,钓大鱼。”
“潇潇,咱们接下来去一趟蓉城。”
洛潇潇:“阿姐,你还没告诉我去蓉城做什么呢?”
洛清禾看着玻璃窗外正好的阳光,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道:“拿回阿娘的亲手编的手链。”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稀稀落落打在洛潇潇的脸上。她面上映着快速倒退着的光斑,神情说不出的失落。
“阿姐,你你不会还在怪我吧?”
洛清禾没有看向她,声音却轻飘飘地传到她耳中:“没有,别多想。”
洛潇潇却有些急了起来,“那阿姐你为什么自从一出来沈家就变得这么冷漠了?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洛清禾微微一愣,眼前一片薄雾。她黯然片刻,“我只是在想,我曾经一个个真心相待过的人,到最后却都会背叛我。”
“沈序淮吗?”洛潇潇目露不解,“阿姐你是怎么确定他就背叛你了?”
路程快走到尽头之际,洛清禾也讲完了自己是如何发现这一切的蹊跷之处。
“我当真是错的离谱。”她眼神里带着一份深深的惋惜,还有几分不甘,“害我的,我要一一报复回来。”
洛潇潇上前搂住她,她既为阿姐一片善心却没得到好报而感到惋惜,又为阿姐被人背叛而感到难过。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无息缓缓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柔声安慰洛清禾:“没事的,阿姐我一直会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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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当他们再一次来到这棵形状诡异的古树前时,绪云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
“怪了。”裴江知眉头微蹙,“记号也做了,地图也看了,怎么又回到这儿了?”
倏地,一阵奇异的香风刮过,一股甜腻的香味直冲他们两人的天灵盖。
他们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都想到了昨晚的那一丛萝芷兰。
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不远处忽然盈盈款步走出一个身着异域民族服饰的少女。
“二位这是要去哪?”
一道漫不经心的、慵懒软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少女的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
裴江知最先反应过来,他警惕地退后了两步,看着盛色少女。
他一怔,这不就是昨晚入梦的少女么?
这又是什么情况?
眼见着没有人回应她,少女也不恼。她撩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发丝,展颜一笑,嗓音娇滴滴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待她走近些,裴江知这才意识到少女竟然在这荆棘遍布的丛林里是赤着脚的。
她上前两步,指了指裴江知:“你。”
裴江知又往后退了两步,指了指自己:“我?”
他挑眉,自己怎么了?
“几千年了你终于来了。”她的嗓音甜腻娇软,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
这下不止裴江知懵了,连绪云也终于意识到事态有些不对劲。
几千年了?那人还能活的了吗?
裴江知站定,他抬眸望向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少女:“你是人是鬼?”
少女垂眸,长睫掩盖住了她的神色。她似乎在细细品味这几个字,“是人是鬼”
“哈,好问题。”
接着,她猛地抬起头,瞬间出现在裴江知面前。
“裴凌,你把我忘了么!”
少女的音调不似之前那般柔软可人,她冰凉的话语响起,如寒冰般瘆人。
裴江知躲闪不及,下意识地屈肘在胸前挡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胳膊竟然能穿透少女的身体!
来不及讶异,他知道自己可能又撞鬼了。
裴江知大吼道:“什么裴凌,我不认识他!”
少女两弯黛眉轻轻蹙了起来,随即脸上露出几分幽怨的表情。那一双如天上寒星一样的眸子里,波动着似痴似怨的目光。“你偷了我安笠国的镇国之宝,害的我亡国,如今竟不认账了么!”
裴江知和绪云对视一眼,眼中难掩惊诧之色。
安笠国小公主!
裴江知试着安抚她,“我的确不是什么裴凌,但我也姓裴,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那个人!”
少女闪着那双漂亮黑亮的眼睛,以一个复杂至极的目光死死盯住他:“不可能!你就是他!不然你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像!”
说完,少女好像又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她姣好的面容猛地扭曲起来,周围浮动着的萝芷兰香气被催发到极致。她的指甲迅速暴涨起来,冲着裴江知的喉咙就欲往下狠狠抓去。
她那双漂亮的瞳仁因愤怒而被染上了妖艳的火红色,透着绝望,痛苦,不甘以及愤恨。
裴江知心口猛然一窒,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能感受到少女内心的痛苦不甘。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裴江知侧下身子朝一旁躲去。
哪怕他知道少女可能触碰不到他,可他看着那尖长的指甲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怵。
裴江知咬牙,千钧一发之际,他抛出一枚重磅炸弹。
“裴凌是我祖宗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