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云蓦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扭头望向外面阴沉沉的旷野。
雨点混合着雪花敲在玻璃上,窗户缝隙传出呜呜的风声,像是野兽的悲鸣。
他突然烦躁起来,感觉之前被忽略的风雨声此刻都变得难以忍受。
琥珀川:俞洛松,怎么了
南辰:没什么,随便问问
司空云盯着屏幕,感觉‘怎么了"三个字非常愚蠢。
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慌的。
以后和死丫头说话要小心了。虽然让她知晓他的身份是早晚的事,但不是现在。
他打算立即结束聊天。可没料到,南辰又发来信息:继续将将青的故事吧
司空云飞速转动着眼珠,她是想以此探知他的背景?但在他的版本里,是不存在司空言的。
琥珀川:打字太费劲了,想见见为师么
他想以此探察南辰的心思。结果南辰答应了。
司空云变得更加烦躁不安,在房间内来回转着圈。很显然她如果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他就更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折返回地下室,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万无一失后,驱车离开。
这回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就在这有山附近。
他们靠窗对坐,司空云将身体隐没在拢起的窗帘后。
「司空云在圈内很有名么?我怎么没听过。」南辰搅拌着咖啡说。
「我也没听过,这也不稀奇,许多画家都在海外漂泊。」
司空云抿了一口咖啡,妖妖艳艳的一笑,「徒儿,你是来向为师打听他的吧。不是来听故事的。」
「都有。」南辰弯起眼睛,「师父你也常年在国外么?」
司空云捏着搅拌勺的手微微一抖,他顺势搅起咖啡,「我哪里都去,在国内也有一些时日了。」
「可我也没听过你的名字。无论是琥珀川还是俞洛松。」
「我嘛,不是很有名喽。因为作品太冷门。」
南辰点点头,「可我觉得师父画得很好。」
「谢谢。」司空云淡淡道,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很想赶紧从她眼前消失。
「说说你的青吧。」
此刻司空云还哪有闲心编故事,他望向灰沉沉的天空,「他是我的幻觉。」
南辰没作声,静静等待着。
「你为什么要找那个叫司空云的画家?」他看向她问。
「不是我想找,是他一直在找他。」
「找他做什么。」
南辰一怔,感觉琥珀川的语气突然变得森冷起来,像是藏着某种恨意。
司空云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脱口的话也无法挽回,这许多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像是要瞬间决堤一般。他真恨不得一把掀了桌子,把南辰的脑袋拧下来。
「我就随便问问。」他强作淡然的道。
「因为他是他最想念的人,也是最爱的人。」
「爱?好奢侈的字眼。」
司空云想要控制自己,可他总是控制不住,当那种狂暴的情绪飙起时,他精神就会处于一种脱轨的状态。「这种字,在我的字典里早就不存在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被爱过。」南辰静静道,「他的哥哥很爱他的。」
司空云心底发出尖锐的冷笑,这个蠢货,时至今日依旧执迷不悟。
「既然这么爱他,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因为后来不爱了。」
「为什么不爱了?」
南辰歪头盯着他,「你好像对他们的故事很感兴趣。」
我t然感兴趣!司空云暗暗骂道。
「我喜欢羁绊。」他端起咖啡杯,遮挡住脸上的神色,再放下时已恢复如常,「我很少与他人产生深刻的羁绊,所以想听听别人的故事,没准会成为作品的灵感。」
南辰点点头,「作为交换,你先讲青的故事。」
司空云觉得她别有用心,甚至怀疑她是否藏着什么监听设备。
「那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小向日葵不急着回家么。」
南辰摇摇头,平静的凝视着他。
「我不能露出真正的表情,不能说出真心的话,我将真实的自己埋葬了。对于我而言,学校就是一个熔炉。我是最底层的存在,这和成绩优劣无关。
‘他即使成绩再好能怎么样,还不是个废物。"
‘你看他努力用功的样子,好像个傻瓜啊。"
‘老师也很讨厌他这种人的,他的笑好恶心。"
我经常听到这样的议论,每一句都像针一样刺进我的耳朵,可我却要装作根本听不见。我端着伪装的笑容在他们面前经过,假装自信满满,明天很美好。
他们在我身上寻找着卑微的优越感。因为无论怎么差劲,总要有一个叫琥珀川的家伙比他们更差,更不值得活在这世上。我没有嘲笑过任何人,虽然我经常在心里这么做。可每次当我取得好成绩时,老师总会这样说,‘琥珀川这次又拿了全班第一,但不能因此骄傲,因为自己成绩优秀而嘲笑成绩差的同学是不对的。"
我就是那个靶子,让其他所有人更团结的靶子。
这就是生态平衡。而我不幸成为了承受者。或许是我的内心已不堪重负,某一天青出现了。就是我画里的模样。」
雨雪依旧敲打着玻璃,冷清的咖啡馆随着司空云话的告一段落,陷入岑寂。
「多重人格?」南辰说。
司空云轻轻摇头,「没那么玄乎。只是一个幻觉。我知道这一点。他并没有取代我而存在,而是我的一个分身。」顿了下,「小向日葵,现在该你了。」
南辰有些诧异,望着琥珀川急匆匆的钻进车内,消失在交错的雨幕中。总觉得他的神色有些狼狈。
不过她并没想太多,看来琥珀川也完全不晓得司空云这个人。还以为他能知道点什么。俞洛松。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迈巴赫在咖啡馆门前缓缓停下。
司空言走近,扫了眼桌上的咖啡杯,然后坐在了方才司空云坐过的位子。
南辰知道他想问什么,说「那个画家。」
「赞美你的那个?」
「嗯,我想从他那打听打听你哥哥,结果他不认识。」
司空言丝毫不觉得意外,倒是有些在意南辰和他约会。即使是在光天化日随便聊聊。
「回家。」他起身说。
雨雪交加的天气让居家时光格外惬意温暖。
两人窝在沙发上摆弄手机,茶几上放着热茶。
南辰枕在司空言腿上,身上搭着小毛毯,暖融融的感觉让她有点困倦。
这时,司空言的手机突然叫起来,本柔和的铃声在一片安寂中有些刺耳。
司空言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号码,蓦然神色一变。
指尖悬在挂断键上,却迟迟没落下。
「你怎么不接?」南辰懒洋洋的问,「好吵呀,快接。」
司空言挂断了。
继续刷新闻,可夜眸深处却溢起小小波澜。
「谁呀?」南辰放下手机,仰面盯着他的脸。
「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想拉团保。」
「哦。」南辰收回视线。
可不出一分钟,司空言手机再次暴躁的响起。
似乎是在抗议刚才被拒接了,声音仿佛更大更刺耳了。
司空言秀挺的剑眉一蹙,低垂的眼眸下意识瞥向南辰,却正好和她目光撞在一起。
他接起来,声色沉冷,「什么事。」
对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南辰竖起耳朵听,可司空言的手机是限量奢款,私密性极好,她硬是一个字也没听清。只能隐约听出对方是个男的。
这让她顿时没了继续窥听下去的兴趣,翻了个身,摆弄自己的。
司空言嗯了几声,算是对那边滔滔不绝人的回应,然后就挂了线。
房间内又恢复了温暖的宁静。
南辰刷了会儿,上下眼皮终于重逢,手机啪的一声从她手中滑落。
司空言弯腰拾起,轻轻放在茶几上。
垂眸久久的看着她,眼底是难以言明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