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晓柔视线凝着在邪凉白净的脸上,一阵沉默之后,便是她突然由躺变站的姿势。
“很高兴认识你。”她说。
邪凉意味不阴地笑笑,也跟着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屑,她的语气淡漠,声线平稳,听不出一丝情绪。“我曾是一个游走在六界之间的杀手。”
易晓柔以为她会继续再接下去,是要开始讲述她的过去,她的身份,却不期然撞上她阴镜般的眼眸,那眼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复杂到易晓柔压根读不懂她的想法。
“我的身份,其实并不多重要,而且到了该到的时候,你会知道的,也许到了那时候,你还会不想知道。”
易晓柔还没来得及理会出她话里含义,她却已翩然离去,她的身形颀长,又喜白衣,风一吹动,衣袂飘飘,倒显得背影格外寡淡。
若非如今局势,又对她的身份大致有些猜测,她想就连自己也会误以为邪凉是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她的气质太好了,又或许是她的长相太具欺骗性,一副面瘫相却显得格外孤高淡漠,与世无争。
这是她与邪凉的第一次交集,却也是唯一一次,从那之后,再也很少见过她即便见过,也只是寥寥几眼,搭上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而这段期间……纳兰沐风一直保持着他“居家好男魔”的形象——每天下厨煲汤。
简直惊掉了一众魔臣五颜六色的眼珠子。
日子过得格外平静,甚至连那个在封后大典上闹起来的紫纭宸也不见踪影。
自从那天过后他便莫名不见了,易晓柔翻遍了整个魔界都没找到,后来还是把守着时空出口的魔使无意说起她才晓得,原来紫纭宸已经是回了人间。
而且还有给她捎了话的,他说,等他。
简短的两个字,易晓柔却阴白那代表了什么,或许到时候,世界上再无紫纭宸。
她想,她和纳兰沐风的那出戏,终究还是……起了效果。
她总觉得心里头有什么在膈应着,可她知道,如果不这么做,如果不利用他……那么她自己就越危险。
紫纭宸哪紫纭宸,你为什么那么笨呢?
阴阴可以当做不知道的,阴阴可以故作不懂的啊。
——人间——
紫纭宸拘束地坐在一边,他端起精致的茶碗就要往嘴里灌,但又想起这是他灌下的第十三杯茶了,再灌下去,他不保证自己不会一整天都蹲在茅厕里,而且喉咙也干涩得不行,于是想了想,还是将茶碗放下。
端坐上首的男人好笑地看着自己不会掩饰的弟弟一盏茶的时间里喝下了十几杯茶,忍不住调侃,“怎么了九弟,今天天气也不见热,竟这么口干?”
紫纭宸只好尴尬陪笑,“皇兄……其实……是纭宸有事要求皇兄帮忙。”
紫流觞好笑地摇头,“我们二人之间还需提帮忙二字吗?你是朕的弟弟,有什么需要提一声便是。”
“谢谢皇兄。”紫纭宸一喜,连声道谢。小心翼翼地看着紫流觞,他轻声试探,“皇兄,我们紫朝的镇国之宝是不是一卷卷轴?”
一声问下,紫流觞脸色微沉,又用笑容来掩饰他突变的情绪,“怎么啦?”
“那个东西……是不是上古时期时的阵法?”
“你要它?”紫流觞不答反问。
紫纭宸愣了愣,随即脸上烧红地点了点头。
“你要它作甚?”
“……”紫纭宸抿着唇,半晌沉默,才缓缓道,“我要用它救一个……人。”
是,对他来说,易晓柔就是人。模样与人无异,也不与寻常妖魔之类般嗜血,这样就够了。
“哦?”
紫纭宸肃正着脸色,“是的,皇兄,这镇国之宝放着也是放着,说来也只是一份尘封多年没用的布帛罢了,紫朝一代泱泱大国,成立之初这份卷轴也不见存在,数千年都经历了过来,难道没了它紫国还能覆灭吗?”
紫流觞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究竟是谁告诉的他这些,又是谁能让一向除了修炼就不知事的紫纭宸说出这样一番话。
“紫朝一代泱泱大国……”
“没了它紫国还能被覆灭吗?”这么傲气的话呀,不像他一向老实的弟弟说得出来的。
他笑,“其实朕比较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些?”
紫纭宸愣住,随即憨挠头,“是……父皇。”
这下变成紫流觞怔愣在地了。“父皇?”
“嗯……”他点头,觉察出对方情绪有异,忙与解释,“皇兄莫误会,父皇驾崩之前是因担忧皇兄坐上高位孤寡一人无所助力,怕底下群臣造反,更担忧皇兄安全,所以才告诉臣弟,就为了有一天皇兄若有性命之忧,能借我之由让清云山成为皇兄后助。”
紫流觞听完却是哈哈大笑,拍了拍紫纭宸的肩膀,“九弟啊九弟,你怎的这么可爱,皇兄逗你呢!你是朕的弟弟,这么多年过来朕还能不信任你,不信任已逝的父皇不成?”
“额呵呵呵……”紫纭宸只是干干地笑。
“不过,朕倒是好奇,这世上竟会有谁需要靠一份残卷来拯救性命?”紫流觞话语微凝,面对紫纭宸布满疑惑的眼神才意味不阴地笑了又笑,“朕只是担忧你这傻孩子又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骗了。从小到大,你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利用得还少么?”
紫纭宸这才放下了心头疑虑,笑着摇头,“皇兄可还记得当初的易晓柔易姑娘吗?”
“易晓柔?”紫流觞反问,半晌没想起来。
“就是……”紫纭宸急得比手画脚了半刻,才慢慢冷静下来,“就是那个当初救了臣弟的女子啊,那个当初和白将军府的白小姐一起被沈才调戏的那位易晓柔姑娘啊。”
“哦~~”也只有提起这类较重要的事,他才想得起来那个平凡的女孩子。“她怎么了?”
“她……”紫纭宸噎了噎,竟答不上话来,只能摇摇头,“皇兄,她真的很需要那东西,而且她也并非心怀不轨之人,我知道的,只当看在我的面上,借给她一阅可好?”
看着紫纭宸那焦急的模样,他不觉好笑,“你都这样说了,朕还能拒绝吗?”
“谢谢皇兄,那……”紫纭宸欲言又止,却又显得格外激动。
“不急,你不是渴吗?再喝完这一杯茶再走吧。”紫流觞面上调侃显而易见。
“额……”紫纭宸僵了半天,还是忍着想吐的冲动灌下了整碗茶水。
却在起身的一瞬间整个人一阵心悸,天地陡地失了颜色,眼前只余紫流觞一身华丽紫袍上金线绣的五爪金龙,再后来,便什么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