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菊的事,本着对人负责的态度,公安局跟林学院茶园系做了交代,说她是被害者,学校应该予以保护。可那是什么年代,能保得住密吗?况且是这种桃色新闻,人人都感兴趣的。干巴巴的样板戏,不是光棍英雄,就是独身女杰,哪来什么爱情?才子佳人都成仙了,人间是看不到了,偶尔有点桃色新闻就是生活的调味品,饥饿者的玉液琼浆。作为饭后谈资,甚至上面在开大会,作为下面开小会的主要内容,你是没办法阻止的。
赵金菊借调去拍电影,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没多久,一下就悄悄地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别人不问你也得说明。赵金菊只好说:不清楚!不清楚就是疑问,就会猜想,这也限制不了。
马兰从那次赵金菊悄悄回来拿东西(取证)就看出了问题。赵金菊回答就含糊其辞。回来后变得沉默寡言,马兰就猜到:同学出事了。赵金菊也觉得是纸包不住火,憋在心里难受,实在没有人可以诉说,就主动地把全部都告诉了同学室友马兰。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纸巾是湿了一张又一张,悲伤也感染了马兰。
不过马兰还是劝同学想开一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悲伤也于事无补,还是应该勇敢的面对!眼下的事情是怎么处理肚子里的胎儿,赵金菊寻求帮助。马兰也只是一个学生,社会经验一点也没有,她能给什么帮助呢?
马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若不你赶紧写信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吧!”
这就是主意,当自己拿不定主意时,请别人帮忙(象赵金菊找马兰帮),请亲人帮(马兰的主意)。是呀,两个未经世面的学生,怎么有主见,还是请大人帮忙吧!
于是,赵金菊给她娘写了一封长信,详详细细地说明了她结婚的来由,事情暴露后的经过,目前怀上了胎儿已有一个多月了,怎么处理?请母亲大人拿主意!暂时不要来上海,那样事情就会扩散到学校,我的日子就更不好过,盼回复!
孙二娘接到信都傻了,“女婿”都还没有见面就去牢房了。这个天杀的家伙,害得我女儿好苦哟!女儿嘱咐她不要去,就是让她去又有什么用?孙二娘能做什么?拿主意,拿什么主意?孙二娘确实是六神无主,出不了什么主意。只好把事告诉了丈夫赵爸。
赵爸说了:“告诉女儿,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这就是主意,把球踢给还给女儿,让女儿自己拿主意,女儿读了书,比他们强,主意还是自己拿,这本身就是主意。
赵金菊收到信后,又软了,她把信给马兰看。马兰也说难办,难办也得办呀!总不能老把着不办!马兰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打,都得到医院去看看,一是查查胎儿情况,二是看看刮毛毛要什么手续,万一要刮掉也好准备。”
于是马兰陪赵金菊去医院检查,发现胎儿已经两个多月,发育正常。探问刮毛毛的手续,医生说,只要单位证明,或夫妻俩人带上结婚证明即可。医生说最好头胎别刮,以免造成将来发生习惯性流产。
刮毛毛要证明,哪里去开证明?这不是为难赵金菊了,单位就是茶园系,总不能到系里去自投啰网吧!于是想到了公安局,是公安局办的案,应该去找他们开证明。才请了假说去看病,没过两天,现在又要请假去公安局,什么理由?难以启齿,赵金菊不好意思再撒谎。正在为难时,听到消息灵通人士说,中央有文件,说要在校的学生离校,即毕业分配。马兰马上同赵金菊说等等再说,意思就是毕业了就好办了。
真的消息可靠,毕业分配的事终于来临了!
几年来,这是各个校园发生最高兴的事,可以说是一个个欢天喜地,喜气洋洋,就差手舞足蹈了。不单是学生们高兴,老师们也非常高兴。学生们高兴是因为分配工作了就有工资拿,可以由消费者变成建设者,为社会做贡献!老师们高兴,是因为他们可以自由了——至少可以减少学生对他们的麻烦,是什么麻烦?不好说,说不清楚,既然说不清楚就不说了。
学校的中心工作转移了,毕业分配工作压倒一切。部分老师开始忙了,忙什么?忙着找学生谈话,被老师找去谈话——当然是分配的事,也有部分是做思想工作的。但是,最忙的还是学生。
学生找学生谈的人太多了,谈什么?谈恋爱呗!据可靠消息说,这次政策较温和,对于犯了错误的学生,一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不让学生背着包袱离校。像平常说错过话,或者站错过队的等一律免谈,不予登记入个人档案。特别是在学生期间谈了爱的,还说尽量照顾他们分到一起,免得将来工作调动麻烦。也将减轻交通负担。考虑的真周到,非常受学生们欢迎。已经谈成了的不用说很高兴!可以从地下转入公开了,继续“压”马路;即将谈成的,得加紧敲定,也得加紧时间谈;还没有谈的,感到后悔了,天天谈革命就不晓得谈恋爱,你不傻吗?得赶快补上,也是急着找人谈!这不就有点乱点鸳鸯了,乱谈情了,笑话也就有了。
象赵金菊这样漂亮的女孩,追求者何止一班一排,一连一营呢?那是从前。现在不同了,同学们都躲她远远的,见了她就像见了瘟神一样,急急地走开了。也有不怕死的,他们班有个学生,可能年纪算是比较大的,姓吴,同学都习惯称他为吴哥。吴哥是个老实人,同学们对他也很好,他看到赵金菊孤身一人挺可怜。他找她去了:“我很喜欢你,我不在乎你和别人睡过觉。”
蠢啊,笨蛋!你喜欢就喜欢呗,干嘛要说她和别人睡过觉呢?这不是揭人家伤疤,戳人家的痛处吗!人家能和知道她短的人谈吗?当然遭到了拒绝。要不说吴哥老实呢,他还主动告诉别人说:“我不嫌弃她,她还摆什么架子?”
同学问:“你怎么不嫌弃她呢?”吴哥说,我跟她说我不在乎她和别人睡过觉。
同学哈哈大笑说:“吴哥,你真行!”这事一时传为同学们的笑谈,还热乎了几天。
马兰也老实,可她有福,班上有个上海的同学找上了她,毕业后留在上海,也算是班上同学中分得较好的。赵金菊依旧没人问及,老师找她谈,她也不说什么,但她希望分回家乡去。
一九七0年七月中旬,赵金菊如愿以偿,回到了家乡,分在乐平县林业局,成为一名林业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