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底层压载舱的爆炸,虽然仅仅只是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然而,潜艇封内闭狭窄的环境,却使得爆炸声在通道内疯狂回荡。
巨大的爆鸣声在经过无数次的折射之后,传递到距离最近的孟雷等人耳中,简直就像是手雷在耳边炸裂。
隆隆轰响从耳膜传递到神经,震的几人头晕目眩,脑袋瓜子嗡嗡的。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远去。
意识中只剩下了强烈的耳鸣与恍忽,眼前白光直冒,连身体协调性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十多秒钟过去了。意识逐渐的恢复,金属舱壁冰凉的触感,透过贴身的便衣将刺激传递到神经中枢,唤醒了孟雷的触感。
他下意识的稳定住身形,使劲晃了晃脑袋。轻微的刺痛传来,大脑还是有些茫然。
片刻后,身体的各项感官逐步回归,各种嘈杂的呼喊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逐渐的扩大,回荡在耳边。
“快,这边!”
“报告,压载舱a隐患已清除,丘脑……消灭了……”
“来人,压载舱b漏水了,拿焊接工具过来!”
“队长,前面还有一个白细胞,小心……”
“杀!”……耳机里,舰队公共通讯频道内乱糟糟的一片。除了其他几艘护卫舰上各部门人员的汇报声之外,西蒙几人的喊杀声,也相继不断的响起。
众人各说各话,乱的简直跟菜市场一样。这样的情况,是包括孟雷和其他几名舰长在内,之前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起初为了方便指挥沟通,孟雷并没有以每艘潜艇为单位,将通讯频道详细的划分到每一个个体。
因为当时谁也没有料到,舰队会突然间发生如此的变故。加上这次的丘脑寄生事件变起仓促,当时他也顾不上再去进行调整了,于是就出现了眼前的这种情况。
强烈的恍忽感伴随着纷杂的吵闹声袭来,孟雷在恢复了感官意识之后,当即就觉得一阵头晕恶心。
他急忙把耳机去掉,蹲在原地大口呼吸了几下。等状态稍微有所好转之后,这才又把耳机带上。
这个时候,就听到耳机里和通道的尽头处,不断传来霍野的呼喊声。
“司令,我们这边已经搞定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手雷随机爆炸所产生的效果还不得而知,他也不清楚现在压载舱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低声回应了一句,孟雷从地上起身。他强忍住胸腔内因恶心所带来的呕吐感,扶着舱壁跌跌撞撞的跑向不远处的压载舱入口。
此时此刻,压载舱的舱门已经自动闭合。但由于刚才爆炸发生时,舱门仍处在开启的状态,不免有大量的海水从中激荡而出,洒的甲板上湿漉漉的一片,到处都是水迹。
一路踏着冰凉的海水来到压载舱门口,抬手按动按钮将舱门打开。下方的黑暗中,潮湿而冰冷的水气扑面而来。
那几乎灌满了整个压载舱的海水,随着船身的起伏而不断晃荡。孟雷从一旁镶嵌在走廊舱壁上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支强光手电筒,急忙朝着压载舱内部定睛看去。
雪白的光柱撕裂了黑暗,幽深的舱室内,此刻一片浑浊。手电筒灯光扫过之处,可以看到大量的血肉碎片,混杂着洋流当中被水泵吸进来的沉积物,以及红白相间的花朵残肢,随着水流激荡而疯狂的翻涌沸腾。
整个一号压载舱内,犹如一片被血色汪洋所包裹的屠宰场,令人头皮发麻。
隐约间,孟雷甚至能够闻到冥冥之中,由思维脑补出的一股血腥与腐烂交织混杂的恶臭,在空气中肆意的弥漫。
这三枚手雷的爆炸,看样子似乎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即便没能直接将寄生在水泵上的丘脑核心器官给摧毁,至少那些含包待放的花蕾,被爆炸所造成的伤害破坏了大半。
“一波不成就再来一波,反正最大的威胁已经消除,这些花骨朵全都淹没在了海水中,无法再通过空气传播真菌孢子了……”孟雷深吸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凭着记忆,他将手电筒的灯光朝着主水泵所在的位置照射而去,查看核心器官的状态。
血肉涌动之中,海水一片模湖。不过,海蝗号的压载舱本就不是很大,比那艘e级运输船的舱室,面积起码小了一半。
明亮的光线照射过去,很容易得到反射。哪怕视野不是特别清晰,孟雷也依稀能够看出,那朵寄生在主水泵上的巨大霸王花,体型缩水了至少三分之二。
有超过一半的本体都被摧毁,丝丝粘液如血浆一般从断口处流出,十分的粘稠,随着水流肆意飘散。
显然是遭受到了重创!见状,孟雷顿时长舒口气。
“看来这次运气还算不错,不用再重复一遍之前的操作了。”久违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孟雷收回目光,冲耳机里说道:“搞定,一号舱这边也解决了,危机解除!”闻言,霍野兴奋的喊声再次响起:“太棒了!我就说咱也不能那么点背,第二次出航就折在半道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侥幸避免了变成
“植物人”的命运,霍野情绪异常激动。在经历过了融岩前哨站的九死一生之后,这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心态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成长,依然动不动就咋咋呼呼,情绪很容易出现大幅的波动。
相比起来,孟雷就镇定的多了。直到此刻他也没有放松警惕,谨慎的说道:“先别急着高兴,这些丘脑器官并没有那么容易根除,穿好潜水服再下去检查一下,把所有的寄生物彻底清理干净,以免留下隐患!”孟雷素来都是谨小慎微的性格,虽然有时候会因为经验不足而麻痹大意,导致危机出其不意的降临。
可相对来说,一般情况下他考虑的都比较周全。尤其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通常会反复确认,直到隐患彻底清除。
话音落下,耳机里传来霍野和霍克的应答声。两人立刻跑到潜水服立柜那里,费劲吧啦的穿戴好潜水服,带上等离子切割器,一头扎进了满是丘脑碎片的压载舱之中。
简单交代了两句,海蝗号的危机解除,孟雷也没再参与后续的收尾工作。
转身回到舰桥指挥室内。通过公共通讯频道了解了一下另外几艘船的现状,孟雷发现,局势基本已经稳定了下来。
说到底,舰队的航行路线都是一样的,感染丘脑孢子的时间也相差不多。
海蝗号上的丘脑核心器官没来得及发育完全,尚未朝空气中释放孢子,那么另几艘船上的情况也是一样。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这场丘脑危机很快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没能真正的爆发。
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汇报声,孟雷坐在舰桥指挥室内的真皮座椅上,燃起一根香烟,深深的抽了一口。
久违的辛辣感觉在脏腑间游离,直至此刻,他仍是感到后怕不已。这一次得亏是有吉娜的提醒,让他发现了隐藏在身边的安全隐患。
否则的话,一旦任由丘脑核心完成进化,向空气中喷射出致命的真菌孢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果等他自己发现潜艇的异常,再着手去进行处理,那事情早就晚个球了,根本不可能再出现任何转机。
到时候,整个舰队恐怕除了西蒙他们几个出舱作战的人员之外,将会直接全军覆没。
而西蒙他们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一旦登船,只怕也会是同样的下场。不得不说,吉娜这个容貌艳丽的美女船医,这次是立了头功了。
只不过,想起吉娜当时那懒散且悠闲的态度,孟雷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个女人表现的实在是太古怪了。从她的言语间不难发现,这个女人似乎早就察觉到了潜艇已经被丘脑真菌寄生,但她却一直都没有透漏出任何的消息。
直到灾难即将降临的最后关头,她还有心情和孟雷卖关子,抽丝剥茧的去引导他发现真相。
对于有可能会遭到丘脑感染这件事,她表现的相当随意,没有任何的紧张。
始终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悠闲姿态,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感染似的。
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绝不会像她那样。
“虽然这娘们本身就不太正常,可她的反应还是有点蹊跷,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孟雷眉头微皱,坐在椅子上暗自沉吟。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会他的思绪有些杂乱,不是特别的清晰。哪怕是发现了吉娜有问题,可他也无法理清头绪,抓不住问题的核心。
这时,就在他低着头伤神烦恼,试图回忆起更多的线索,挖掘出吉娜身上的秘密时。
耳机里,西蒙等人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该死,还是晚了一步!”
“撤,快撤!那艘船砸下来了,别被埋在了信标站里,先出去!”
“噢上帝,这实在是太糟糕了,快跑啊!”……焦急的呼喊声伴随着剧烈的喘息,西蒙那边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有人都开始变的慌乱起来。
孟雷当即也顾不上去思考吉娜的事情了,连忙沉声问道:“西蒙,你那边什么情况?!任务完成了没有?”断断续续的咒骂声传来,西蒙的声音夹杂在中间,语气沉重的道:“船长,信标站内的丘脑核心已经被破坏掉了,但我们还是晚了一步,没能及时阻止血肉枪的二次发射,还是被它给打了出去,把幽灵船给拽下来了……”闻言,孟雷心里顿时一咯噔。
他急忙扭头看向一旁的声呐显示屏,就见远方那艘原本已经停止下沉的幽灵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向下坠落而去。
巨大的船身如一座小山一般,低垂在信标站的正上方,缓缓下沉。两者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即将进行亲密的接触。
这样的情况,令孟雷始料未及。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宿命的枷锁没能因努力而被打破,命运的轨迹没有改变,一切似乎早已注定。
如果是刚才,听到这个消息的孟雷,或许会感到万念俱灰。可在从死神的手中又一次捡回一条小命之后,他的心态隐隐发生了一些改变。
至少现在还能活着,没有被丘脑寄生感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幽灵船与信标站的撞击,是否会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从而令他们迷失在这片黑暗的深海之中,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哪怕那希望十分的渺茫,也比知道最终的结局后,在绝望与痛苦中无助的等死要强。
当下,孟雷深吸口气,并没有责怪西蒙,反而安慰道:“没事,只要你们没有出现伤亡就行,撞就撞吧,先回来再说,反正丘脑核心已经被破坏掉了,不会再继续进化生长,咱们有的是时间想办法。”孟雷的宽容,令霍野十分的感动。
他原本就有些自责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惭愧了,觉得自己辜负了孟雷的信任。
不过他也清楚,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有什么话都得先等脱离了危险再说。
沉声的应了一句,西蒙不再多说,当即率领着几名作战人员,迅速从信标站内撤离了出来。
几人前脚刚走,悬停在信标站上方的庞然大物,便在黑暗中轰然坠落。
巨大的船身在第二发血肉之枪活性丧失之前,被狠狠的拖拽了下来,与信标站重重的撞击在一起。
这个过程十分的安静,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从信标站内逃离出来的几人,甚至都不知道撞击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也就是位于舰桥指挥室内的孟雷,通过声呐显示器清晰的看到,那代表着e级运输艇与信标站的图标,在某一刻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
下一瞬,信标站的结构外形,立刻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看样子,似乎是发生了坍塌,最终还是无可避免的被压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