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间惆怅客

到了魔都没多久池诺就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池诺主动提出两个人共租一室，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他简直无法相信。其实他心里清楚，池诺的建议是因两人囊中羞涩逼不得已的选择，可那又怎样？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都改变不了“同居”这个事实。

自此两人共处一室，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不大的房间用旧床单隔离成两个私密空间，而且他始终保持着对池诺自以为绝对要遵守的尊重，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举。

在他看来，不管“同居”的起因为何，也不管结果怎样，起码这是一次破冰，是一个好的开始。

白天他们一起在地铁口，在天桥下，在地下通道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展示音乐的才华，鲜少有人会为他们驻足，为他们鼓掌，给他们扔下硬币或小面额纸币。为了生活，晚上又在文化广场的“不眠之夜”酒吧驻唱。每天靠挥洒汗水，赚着微薄的收入，期待着“识货之人”从天而降，引领他们实现音乐的梦想。

当新鲜感过后，池诺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怀疑、彷徨、退却，但是在自己一次次的鼓劲下坚持了下来，在他看来，既然是两个考验，怎么可能会很简单就能达成的？

如此困难的情况下，自己能完美完成两个考验，当梦想照进现实，才能显出弥足可贵！

他和池诺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不被关注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周平安清楚的记得，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他和池诺也就是在这个天桥下现在的这个位置，不知何时在他们不远处的地上坐了一个身穿短袖的长发男生，相比其他人，这个男生是个最忠实的观众。他和池诺忙了一天，而这男生就那么安静地看了一天。

从那天之后，这个男生差不多一周就会来陪他们一天。他怀疑，如果不是池诺没忍住好奇主动搭话，这个男生或许到现在也还是个安静的观众。

这个男生就是萧羽轩。

周平安看着萧羽轩的身影，很难想象现在这个卖力唱歌的人和那个安静听歌的人就是同一个人，他看不懂萧羽轩……

就好比现在，萧羽轩唱完了这首歌，又跟刚才一样，一手拿烟一手拿酒，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这次一根烟的时间，萧羽轩喝了两罐啤酒。

不抽烟的周平安忍不住想到：用烟下酒是什么感觉？要不要下次试一试？也不知道池诺让不让自己抽烟……

萧羽轩抽完一支烟，喝光两罐啤酒，依旧不搭理那些围观的众人，吉他声开始起伏，萧羽轩又开口：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让人轻轻地唱着、淡淡地记着，就算终于忘了，也值了……”

声音稍显低沉，咬字很清晰，萧羽轩闭上眼睛接着唱：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然后我俩各自一端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嘻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萧羽轩声音停顿了，一根一根拨动吉他弦，音符很重像是一个个蹦出来的：

“也许我们从未成熟，还没能懂得，就已经晚了。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忘不了的人，因为不安而频频回首，无知地索求、羞耻于求救，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

“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这一句高低顿挫，真被萧羽轩唱出了一种翻山越岭的感觉，为了发声到位，都能明显看到萧羽轩脖子上的青筋。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为何记不得上一次给你的拥抱，在什么时候……”

明明看上去萧羽轩唱的时候很用力，但其实声音不仅不高亢，反而让人感觉压抑，再加上收尾的时候没有故意拖尾音，显得很干脆，让人听起来感觉仿佛有说不完的故事。

“我没有刻意隐藏，也无意让你感伤。多少次我们无醉不欢，咒骂人生太短，唏嘘相见恨晚，让女人把妆哭花了，也不管。”

唱到“我没有刻意隐藏，也无意让你感伤”这一句，萧羽轩几乎破防，每个人听到时也都有自己的感触。

“……不自量力地还手，直至死方休！为何记不得上一次给你的拥抱，在什么时候！为何记不得上一次给你的拥抱，在什么时候！为何记不得上一次给你的拥抱，在什么时候！！！”

原本歌曲最后唱一遍“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在什么时候”就结束了，但萧羽轩把“谁给的拥抱”改成了“给你的拥抱”，而且疯魔般连续咬着牙唱了三遍，最后几乎都吼破音了。

他恨自己，因为他发现，他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拥抱媳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了……

别离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明明把你刻在了心底，却模糊了你的样子；岁月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岁月会湮没你的影子，最后浮起的哀伤都不知为谁……

褪去了疯魔，萧羽轩对围观的人点头示意一下，然后取下了吉他还给周平安，路都已经走不稳了。

睁着眼睛天在转路在飘，萧羽轩只好慢慢扶着墙坐下，把眼睛闭上又似乎有人拿着棍子在他的脑海中搅动，头晕的很厉害，一阵阵恶心的感觉往上顶。

无奈又打开一罐啤酒，试图把正在翻江倒海的感觉给压下去，酒包在嘴里，难以下咽，却又吐不出来，萧羽轩直觉得浑身难受。

“他么的这是什么破酒量啊？想当年咱白酒一斤半，啤酒随便灌，你这坑爹的玩意儿，不能喝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带着吐槽和暗骂，萧羽轩只想睡觉，靠在墙上，身体慢慢倾斜，最后歪躺在地上。

“萧羽轩……萧羽轩？”池诺俯身轻推萧羽轩的胳膊。

萧羽轩无意识地拨打池诺的手，“别闹……让我睡会。”

“萧羽轩，你醒醒，这儿不能睡！”池诺呼喊着萧羽轩，却没有回应了。

池诺一转头，朝着周平安喝道：“周平安，过来帮忙啊！你还有心思坐着？”

周平安极不情愿地走过来，“这人神经病吧？当街耍酒疯！”

“你胡说什么呢？”池诺责怪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扶起来啊！”

周平安嘴上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双手拽住萧羽轩的胳膊用力一扯，萧羽轩屁股离地，整个人重量全挂着周平安手上，周平安没料到会这样，没能架住不说，反被带了一个踉跄，萧羽轩又摔躺在了地上。

池诺一下子怒了，用力推了周平安一把：“你干什么呢？走开……”

周平安看萧羽轩不爽是不假，但他也没想到会摔到萧羽轩，原本是有些后悔的，不过池诺紧张的神情和责备的话语，又让他一阵委屈，索性就往旁边退开几步，面色不善，赌气地看着池诺忙活。

虽然萧羽轩身子稍显单薄，但醉酒后也不是池诺一个女生能对付的，就在池诺犹豫要不要再开口叫周平安帮忙的时候，过来了一男一女把萧羽轩给扶了起来。

“谢谢了啊！要不是你们，我还真扶不起来……”池诺对来人说着感谢的话。

过来的人正是周显军和叶菲，周显军有经验，知道怎么架住醉酒的人，叶菲拿起一旁萧羽轩的背包，拍打几下包上面的灰之后，又顺手拍拍萧羽轩衣服后背的灰。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们才对，我们先把羽轩给送回去，等他酒醒了让他联系你。”

池诺见来人能准确说出萧羽轩的名字，安心不少，她正愁着要把萧羽轩送哪儿去呢，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你们是？”

“哦，我叫周显军，是魔都音乐学院的老师，萧羽轩是我的学生。”

萧羽轩被刚才那一摔，这会又被扶起来，虽然还是很晕，但多少恢复了些意识，醉眼迷离地看了一眼，满嘴酒气地喊了声：“呃……师师傅”

“那我们就先走了！”叶菲跟池诺说了声后，转身和周显军一起扶着萧羽轩离开。

池诺听到萧羽轩称呼来人为“师傅”，便放心地点头，“那你们慢点……再见。”

萧羽轩虽然清醒了一些，可是走路还是很不便利，叶菲手里拿着包，扶着萧羽轩也是走的歪歪扭扭，见此情形，池诺朝周平安说句“你看着东西，我去帮个忙”便又跟了上去，替换了叶菲。

余安贞因为身份的问题，不太方便出面，便坐在车里等着，从后视镜中看到几人，便打开车门下车：

“周老师，先扶羽轩上车吧！”

萧羽轩努力睁眼分辩，然后嘿嘿一笑：“姐……嘿嘿”

照说两人也不是很熟，可看着萧羽轩狼狈模样，脸上是挂着笑，眼睛却看不出一丝的笑意，再回想起刚才那首歌，余安贞莫名有些心疼：

“真不知道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不能喝还偏偏喝那么快，这会难受了吧？”

“没事，嘿嘿……我是人间惆怅客，且认他想做做故乡”萧羽轩刚说完，猛地挣开被扶着的手，踉跄几步到路边吐了起来，“呕呕呕”

余安贞也不嫌弃，又是递水又是拿纸，萧羽轩刚才的两句话还在她心头回荡，她不知道这个大男孩有过怎样的经历，醉后竟会自比“人间惆怅客”。

池诺刚见到余安贞第一眼就觉得眼熟，而且这个被萧羽轩称作“姐”的人，无论从外貌形象到举止投足直接散发的气质，都让她自惭形愧。

出于好奇，便一直在旁边暗中观察打量，努力回想印证——余安贞？

著名歌星余安贞？不可能吧？

再仔细分辨，这个漂亮的女人确定就是余安贞！

这个结论让她惊掉下巴！

同时让她心里百转千回。

萧羽轩管余安贞叫姐姐？

自己和萧羽轩算是朋友吗？

嗯……肯定算！否则他怎么可能愿意给自己写歌？

那就意味着自己有机会结识余安贞？

如果余安贞愿意提携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就有机会出道了？

这样一来，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

我的明星梦要实现了？

想到此处，池诺深呼吸一口气，使劲用大拇指掐着中指关节，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不停告诫自己：

池诺，你要冷静、要淡定……千万不能留下坏印象！

接下来要做什么？对……萧羽轩是关键！

瞥眼望去，这个关键的人还在那干呕着。

于是，池诺又暗中深吸一口气，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萧羽轩旁边，轻轻拍打萧羽轩后背：“羽轩，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萧羽轩摆手没说话，弯着腰仰头把矿泉水倒嘴里，然后“咕嘟咕嘟”漱口，把水吐掉后才转身对池诺说：

“喔……好多了！”接着把手中矿泉水瓶递给池诺：“帮忙倒下水，我洗把脸！”

洗完脸，萧羽轩接过余安贞递过来的纸，把水擦干，又摇摇头，虽然还是感觉晕，但已经算清醒过来了。

有过醉酒经验的都知道，喝快酒很容易上头，如果能吐出来，也很快就能清醒。说到底，还是萧羽轩这具身体酒量一般，而且还没喝酒的经验，满打满算，也就6罐啤酒而已。

“总算又活过来了！嘿嘿……”萧羽轩对周显军和余安贞说道：“师傅、安贞姐，麻烦你们了”

萧羽轩挠挠后脑勺，颇为不好意思。

余安贞见萧羽轩的确好多了，便打趣道：“这就活过来了？来，大步走直线姐看看……”

萧羽轩讨饶：“有点晕……还有点晕”

“你这‘人间惆怅客’还会晕？”余安贞白眼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