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黑侠走了。
当晚就走了，他没有和赵嘉促膝谈心的想法，身为墨家巨子，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让他无法停下脚步休息，更别说去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或许只有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才能真的卸下身上的重担。
赵嘉身披大袄，目送六指黑侠消失在风雪之中，片刻之后，才转身走入屋内，再次盘坐在火炕之中，目光看向了桌子上的古朴令牌。
其材质非金非铜，通体呈现黑金色，刻有极为古老的金文，亦可称作钟鼎文或铭文。
这是六指黑侠赠予他的巨子令。
凭借此物。
只要不违背侠义，墨家弟子皆会受其调令。
赵嘉伸手将巨子令拿了起来，脑海之中浮现出六指黑侠拿出此物时候的言语，陡然轻笑了一声，低声自语：“不违背侠义，说了等于没说。”
所谓的侠义不过是墨家给自己限制的规矩，说到底，规矩也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那人就拥有解释权。
就像后世燕丹掌控墨家，那时候的墨家真的还记得自己原本坚持的侠义是什么吗？
所有的弟子都源自各国。
无论他们是否厌恶战争，厌恶自己的国家，看着秦国灭了各国，他们心中真的没有一点仇恨吗？！
国破家亡的仇恨，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楚的。
说到底。
人都会有私心。
能真正为了大义而牺牲的人，世上又能有几人。
“人心才是世上最复杂的。”
赵嘉嘀咕了一声，将巨子令放入怀中，闭目调息了起来，无论自己未来能否走出新的道路，壮大体内内息总是没错的，这是每个练武之人的根本。
夜渐深。
屋外冷风呼啸，雪更大了。
……
一夜过后，天地已经被冰雪所覆盖。
两名护卫正在帮马车清扫风雪，同时为战马披上甲胃，直至一切准备妥当，赵嘉便是告别了老人，坐上马车，继续向着秦国而去。
此地距离秦国已经不远了……
咸阳城，相国府。
后书房。
一名身着华贵长袍的老者正跪坐在桌案前，苍白的面容布满了皱纹，双目却是极为威严，令人不敢与其对视，他此刻正在处理政务，翻看竹简的速度极快，许久之后，似有些疲惫了，才放缓了速度，抬头看向了两侧同样处理政务的朝臣。
“赵国公子嘉到了何处了？”
吕不韦目光微闪，开口询问道。
一名中卿起身一礼，沉声的说道：“回禀相国，赵国公子嘉于数日前进入上党，如今正在平阳修整，不日便可抵达咸阳。”
有点慢了……吕不韦目光微沉，心中思索了起来。
从平阳到咸阳少说半月，而眼下距离入春已经不足半月，天气眼见着回暖，而春天正好是万物躁动的季节，吕不韦自然也是如此，对于赵国去年合纵伐秦的事情，他可没有忘记。
秦国虽然强势击退了五国，但自身也损失了不少城池与土地。
这对于吕不韦而言是不能忍的。
就像一头老虎，他能容忍其他人进入自己的地盘吗？
被抢回的城池与土地，自然要再抢回来。
想到此处。
吕不韦目光一眯，伸手摸了摸下巴的胡须，不急不缓的说道：“老夫欲出兵伐赵，你等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在场的群臣不由得面面相觑。
赵国派遣公子嘉入秦为质，本意乃是讲和，可人刚刚抵达秦国边境，尚未入王城咸阳，吕不韦就迫不及待动手干赵国，这给人的感觉实在有点急了，而且吃相也有点难看，和抽赵国的脸没什么区别。
“下臣以为，应等赵国公子嘉入咸阳，听听赵国的条件再说。”
“条件？赵国答应的条件什么时候给过，区区一个赵国公子，也想拖延时间，老夫已经决定，此事无需再议！”
吕不韦虎目一凝，扫视全场，冷声的说道。
“诺！”
听到老大这么说，在场的人只能拱手应道，根本不敢反对这位权倾朝野的相国，何况对方还是当今大王认的仲父，对方在秦国，早就到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地步。
至于反对的声音……你可以试试。
……
咸阳宫。
两名身着华贵衣衫的青年正在练剑，虽没有凌厉杀机，但二人的剑法却是极为熟练，身影交错间，剑光闪烁。
许久，二人停了下来，相视一笑。
“王兄，弟弟这剑法还算可以吧。”
年纪稍小的青年嘴角一勾，俊朗的面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看着对面执剑而立的白袍青年，轻笑道。
白袍青年面容俊朗，剑眉星目，气质非凡，只是站立原地，就给人一种高贵的气场，他双目含笑的看着眼前的青年，点头应道：“成蟜，你可是请了什么名师教导？”
此人自然便是秦国当今的大王，嬴政！
他与成蟜的关系极好，两人时长一起练剑，自然清楚彼此的实力，成蟜的剑法比起之前显然要凌厉了太多，若无人教导，显然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哈哈，还是被王兄看出来了，正好我也想将此人推荐给王兄，王兄等会可不要被他的身份给惊到！”
成蟜随手将佩剑扔给一旁的侍从，大步走到嬴政身旁，打趣道。
“那我倒是越发好奇了。”
嬴政眼中的兴趣明显更浓了。
成蟜让一旁的侍卫去叫人，自己则随着嬴政走到一旁的庭院之中喝茶，很快茶香四溢，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成蟜眼眸一亮，他自幼便喜欢喝茶，其中以胡人采摘的雪顶银梭为最，热水浸泡之后，犹如银梭一般，味道清香爽口，入口绵长，有凝神的功效。
可惜雪顶银梭产出实在太少。
嬴政面带微笑，点头说道：“知道你喜欢喝茶，我特意派人去楚国购买的新茶。”
或许是因为自幼在赵国为质，他内心也很渴望亲情，所以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极为疼爱。
“不枉我费尽心思为王兄物色人才。”
成蟜抿了一口，闭目品味了一会儿，双目陡然睁开，看着嬴政笑道。
两人交谈间。
一名模样俊秀的年轻剑客在一名侍从的带领下缓步走来，其双目炯炯有神，一身清淡干练的装束，除了手中一柄剑之外，再无他物。
他缓步走到亭阁前，对着亭阁内的二人拱手行礼，目光平静，不卑不亢：“鬼谷盖聂，见过秦王，长安君！”
“鬼谷？！”
嬴政神色一惊，目光情不自禁的被盖聂所吸引。
鬼谷二字，在这个时代不亚于世界一流大学，那完全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走到哪里都不怕没饭吃。
这百年间，整个天下都被鬼谷的门人搅动。
因此诞生了一句话。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嬴政豁然起身，双目灼灼的盯着盖聂，沉声的询问道：“先生所言鬼谷，可是那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的鬼谷！”
“天下人的谬赞罢了。”
盖聂轻声的说道，神色依旧淡然，没有丝毫波澜，给人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气魄。
不提这气度，单单外表就令人很心服。
嬴政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他如今身边正缺一个这样的大才，却不曾想到对方会这么送上门。
“王兄，如何？”
长安君成蟜捧着茶杯走到嬴政身旁，笑容更胜了几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嬴政露出这幅表情了，自从他成为大王之后，脸上的表情那是越来越少了，如今能看到对方吃惊的表情，也不枉他将盖聂推荐给对方。
“甚好！”
嬴政双目明亮，沉声的说道。
只是所有人都疏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盖聂究竟是什么专业毕业的。
合纵还是连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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