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民还是放弃了加入十环小组。
他发现他们的学习进度真的是太快了。他得拼了老命才能追上。
但现在俨然不是他拼老命的时候。
某天中午,李中华去给他们带饭,李子民问躺在一边看漫画的顾淮:
“他们那个十环小组,究竟是干什么的?”
顾淮:“打算考大学的。”
这个时候还不是大学狗遍地走的时候。大学很难考,十个高中生里头都很难挑出一个。
不过李子民关注的不是这点。他说:“他们现在就开始准备考大学?不是,现在咱们才读初二,就打算考大学了?”
顾淮:“考上大学,才有资格研究病理。”
话说到这里,李子民又不是傻子。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但他还是问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都是为了我么?”
顾淮:“不然你以为。”
李子民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们都知道希望不大,真的没有必要为了我做这些。”
他替众人觉得疲惫。
顾淮看了他一眼:“难道这不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做事情的人,都没觉得自己很累,或者很疲惫,或者不想干了,你一个不做事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屁话?”
李子民瞪大了眼。
他第一次听见顾淮骂人,还用词这么粗鲁,有些难以置信。
顾淮才没有管他的反应,继续道:“他们没有觉得苦,你一个局外人,有什么资格搅合?”
全世界会用这样激烈的话刺激病人的,大概只有顾淮一个。
“你和你哥哥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一个想以身代之,一个想一死了之。不是,我说活着就那么不好?值得你们一个个想赶紧投胎?”
李子民张口,被顾淮打断:“如果你们俩真不想活,那就结伴一起去,什么时候通知我一声,我好给你们联系殡仪馆,推进去,烧一烧,出来的灰再替你们撒一撒,黄泉路上好作伴,来世来当好兄弟。”
李子民觉得他听见这话应该悲伤,但这话从顾淮的嘴里说出来,甚至逗得他有一点想要笑:“顾兄弟,不是,其实我没说什么,你怎么这么气?”
他以前也没发现顾兄弟这么一点就炸。
顾淮摊手:“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和你哥,和你,说了一遍又一遍,能活,能活,能活,可是你们一个都不听,我只好说没救了。赶紧死,我重复得太累了。”
顾淮甚至觉得自己和小孩子在一起待久了,人都变了性格。要搁以前,他一定让这两兄弟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去。
李子民的关注点总是不太对劲,他小声问:“真能活?”
顾淮:
李子民挨到了有生以来最毒的一顿打。
李中华回来的时候,李子民正缩在角落里剥核桃。
看见李中华手里的饭盒,他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
李中华把饭盒递给顾淮:“发生什么了?”
李子民嘤嘤哭了两声:“哥,他打我。”
李中华看了眼李子民,又看了眼顾淮,毫不犹豫:“打得不错。”
李子民:
说好的关心他,爱他一辈子的哥哥呢?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李子民的病在半年内没有复发。
所有人都松懈下来,觉得原先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李子民在课堂上的突然昏厥,打碎了一切平静。
课堂上,顾淮和李中华心中早有准备,把李子民送去了医院。
这次病情恶化得相当快,刚进医院,李子民就被推进了急救室。
闻讯赶来的李家夫妻二人站在急救室门口,看着门口亮着的红灯,不觉揪起心来。
顾淮这次没走,站在了门口。
李中华揪着他的衣服,蹲在蓝色塑料座椅旁边,有些发抖。
但他没哭。
他们早就有预料这一天,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他问顾淮:“子民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他这个时候只需要安慰,不需要听道理。
所以顾淮难得满足了他:“不会有事。”
他看着手术中的红字,再看了眼时间。
李中华抓着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久久不肯放手,直到四个小时后,李子民被推了出来。
脑部手术是全身麻醉,李子民还没有醒。
不过医生说他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
脑中囊肿已经压迫了神经,有部分出血,才会导致他昏厥。但不排除有扩散的可能性,后期还需要通过化放疗治疗。
这是一大笔钱。
李家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但面对这样一笔巨款,负担起来依旧有些吃力。
但他们不在乎。
只要人还在,就会有希望。
李春华下楼交了后续的住院费,折回病房等李子民醒来。
大概是因为他本身比较虚弱,李子民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刚做完手术,还不能吃东西,李春华用棉签沾了点清水涂在他的嘴巴上。
“子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医院只允许一人陪护,所以李文已经带着顾淮李中华回去了,这里只有李春华一个人守着。
明天李文会请假一天,来照顾李子民,把李春华换回去休息。
李子民只是眨了眨眼。他动不了。
李春华没忍住眼泪,忙捂住脸,轻声:“抱歉。”
她起身,用衣角擦了擦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看向窗外。
窗子没有开,外头灯火很亮,似乎很热闹。
但李春华只觉得冷清。
她没有看着李子民说话:“你今天昏倒了,医生发现你的脑子里长了一个小包,所以动了个小手术。因为脑子嘛,比较关键,所以你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好好配合医生治疗。”
李子民很想打断李春华的话。
他很想告诉妈妈,不要再装下去了,她的演技真的很烂,自己一眼就看穿了。
可他发不出声音,也张不了口,只能定定地看着她。
一方面,李子民觉得自己活着拖累了家里人。一方面,他又很庆幸自己还活着。
其实顾兄弟说得很对。他是不想死的,他想长长久久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