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惊梦

夜间寒凉。

乘黄一路载着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半山腰轩辕奕的孤坟处。

苏祈哑然，顿时心中百感交集，忙将吃食摆好，并将酒递给花姑。

“呵。”她垂眸缱绻，“砰”一下将酒壶的盖儿掀开，酒香四溢，她置于鼻尖轻嗅，“农家自酿，乃是好酒。”

钩月冰洁，被薄薄云雾拢着，一盏烛灯影影绰绰，此时苏祈面前的花姑，还真是李云霁口中那个温柔可人的模样。

她披着厚实花青色白玉珠坠斗篷，双指轻挟酒壶，极尽优雅，将酒缓缓泼洒在孤坟上，神态间流露的尽是小女儿的娇媚之姿，两鬓青丝垂落，后侧斜斜低插一支毫不起眼的木簪，眉似远山黛，淡淡愁思尽落其中。

“轩辕奕，这酒的滋味，我想你应是未尝过。”她自言自语，“我呢，倒是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同你说，结果到了这里，反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

“无妨，那我便唱支小曲儿你听听。”

她清了清嗓子，依旧是那首耳熟能详的曲儿，“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深院～院~”寥寥之音，回荡在山间，幽幽传唱逐渐散去，惊煞众人。

山底篝火旁，老毒虫端着酒，正喜滋滋把玩手中黑石。

闻之此音，他嘴角的笑猛地僵住。

随即，他沉着脸，抬手便将酒一口气灌进肚里。

……

一支曲罢，花姑双眸微闭，两行清泪自她脸颊滑落。

“师父。”苏祈忙靠了过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试图安慰她，“现在灵脉已被护住，你也可以安心了。等春暖花开，我带你去四处游山玩水好吗？”

花姑不由笑开，“净知道玩，你修炼了吗？剑耍了吗？法器研究得如何了？还有，和那小子的亲定了吗？”

苏祈摸摸鼻尖，“师父，我还不想这么早成亲呢，我还有许多事想做呀。”

花姑不悦，“这我可得帮那臭小子说两句了。他现在虽有些落魄，但放眼三界，他也是难得的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他从小没了爹娘在跟前，仅靠颜甫那老头儿，自是生不出几分温情的。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群生死与共的兄弟们，结果又换得如此凄凉下场。”

“如今九死一生，怎料冥冥之中又遇见了你，于是他又把那残存的半条命给掏了出来，想来也是去搏上一搏……你别瞧他表面上清清冷冷、毫不在意的模样，但骨子里却是情根深种，有些患得患失罢了。”

“若你对他没意思也就罢了，但我瞧你对他也是痴情一片，为何不早日在一起？还是说，师父我瞧走眼了，你中意别的男子了？”

苏祈惊恐摆手，“当然没有！我、我心中由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人！”她涨红了脸，“而且往后余生，也只想同他一起！”

花姑浅浅笑着，眉宇间却似有惆怅，转过身来握住苏祈的手，轻柔替她拢了拢发丝，“好姑娘，若有有意，便好好珍惜眼前人罢，别像师父这般错过。……我今日叫你来，便是想咱们师徒俩好好谈谈心。”

苏祈莫名缩了缩脖子，“师父，你今天太温柔，我、我不太习惯。”

花姑暗自好笑，猛敲她脑袋，“臭丫头！我不打你，你还惦念了不成？”

苏祈忙转移话题，“呃，师父，你要同我谈什么？”

“谈……”花姑目光微微扫过苏祈胸口，那夜轮回之晷的触感仿佛还在手边。

她神色复杂，如鲠在喉，“有些话，我不好同你开口，还是待日后，你那夫君同你讲吧。”

苏祈不明所以，“……啊？”

“丫头，”花姑唤她，“你还记得拜师那日，师父曾说，女子也可越上高山之巅吗？”

苏祈点头，“当然记得。”

“师父虽言辞凿凿，但眼下这三界，终归还是男子的天下，众位神邸，却从未有过一位女神尊。”

苏祈凑上去，“师父，其实你在我心中，就是如神尊般的存在，还记得桂花女仙的传说吗？我那时就非常崇拜你！”

花姑苦涩摇摇头，“不，阿祈。我慕菁，虽为上古凤凰妖族，活了上千年，却始终是个为情爱所困、陷于囹圄的小女子罢了。”

“我曾遇见过一名女子，将自己弄成雌雄莫辨的样貌，向我控诉遭遇的种种凌辱，而我却无能为力。”

“但她的一番话却让我深思良久。她质问我，说我这般闲适游乐之人，又哪里能与她感同深受，又哪里想过为三界之女子挣个体面？”

苏祈咬了咬唇，“师父……”

“当年妖族接二连三被屠，我偏安一隅、淡漠处之，我没法杀上九重阁，更是没法血刃敌人，快意恩仇。历史滚滚洪流中，更是瞧见无数抗争之风暴，我又再次蜷缩于此地，但又不甘心于此，便做些看病治人、不痛不痒地反叛青帝的小小举动。”

“我自我麻痹，一味隐忍退缩，只为守住那日的承诺。”

“可阿祈，你同师父我不一样。”花姑怜爱摸摸她，“你不像我，你有追求，有抱负，也有远见。就算你与阿卿那小子成了亲，也不用拘于小庭深院，你亦可展翅翱翔！亦可纵马驰骋！”

“师父，我……！”

“阿祈，为师亦受你鼓舞。现在承诺已兑现，我决定放下偏见与怯懦，期盼同你一起，共同护住青城之人，更是为三界女子，打破此处壁障！”

苏祈瞳孔震慑，久久无言。

花姑戳戳她额头，“丫头傻啦？”她撅起嘴，“咱们不是花帝神尊吗？”

苏祈双眸刹那被点亮，竟有些莫名兴奋，“真的吗？师父，咱们真的可以吗？男子能做到的，咱们也可以对吧！”

花姑点点头，“或许，还可以帮到那些在咱们看不到地方，饱受欺凌压迫的女子。”

苏祈只觉眼前一片清明，有些激动冲进花姑怀里，紧紧抱着她，“师父，我觉得你有点像我过世的妈妈。”

花姑笑笑，“小屁孩，想娘亲了？”

她也拥着苏祈，“我若有孩子，应是都能当你母亲的年纪了。”

苏祈鬼机灵眨眨眼，“不考虑现在生一个吗？”

花姑没好气，“臭丫头，没打算！”

苏祈道，“人家李云霁对师父你掏心掏肺，你当真对他没有丝毫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