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官官相护,官员勾连成网,而这网,必定有织罗之人。至于这个织罗的人是谁,舍周氏其谁呢?
想要织罗网,威望人脉实力一个都不能少,而这一点,不要说是江北,就是放眼整个北齐,能够比得过周氏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周氏虽然式微,却有底蕴,更有遍布天下的门生故旧。他们想要在圣令难至之处作乱,简直是轻而易举。
至于目的,也很好说。
周家费尽心思筹谋这一切,自然是为了扭转周家在朝堂上式微的局势,再顺便打压管知这个这个政敌,最好能够一鼓作气,将管知彻底打死。
他们在南边的一切行动,自然也应该是围绕着这两个目的而来。前者自是不必多说,至于后者,管知虽然不在这里,可是容治是管知的义子。
本来因为决堤的事情,管党就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如果容治出事,管知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在这个时候,坑杀容知,就无异于是坑杀容治。
害死灾民能有什么好处?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有。
对于张炳生来说,灾民死于天灾和死于修筑堤坝是不一样的。
死于天灾,那可全是前头胡县令的罪过,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不仅如此,用那些本该「死去」的灾民去加固堤坝,他既能够立下一功,又不用去向同僚借兵使得同僚为难。
而灾民一少,需要的赈灾粮食也少了,如果到时候容治的粮食出了什么问题,他也有补救之力。踩着容治管知以及百姓的尸骨上位,显然是个好算盘。
李盛袭没有点出这一点来,但是容治心中的弯弯绕绕不比她少,她相信容治能够想到这一点。
容治抿了抿嘴,品味着李盛袭别有深意的一番话,这么看来当初破庙里的那伙贼人多多少少和安夏县的人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一茬,容治没再试探李盛袭,「你说,如果是他们,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首先应该要确定粮食的真伪。」李盛袭有条不紊,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一点他们应该已经打消了怀疑。」
今天容治拿出来的那几十石粮食可不是假的。
容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李盛袭,期待着李盛袭的下文。
李盛袭:「……」
她张了张嘴,剩下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该说好。容治的聪明才智,心中早有了定论才是。只是她已经说了「首先」,再不说其次又说不过去。
一时间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李盛袭自觉好笑,但是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仿佛感受到冒犯一般的皱了皱眉,继续开口说道:「兵贵神速却也讲究一击必中,他们要下手,必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若是能够杀人灭口,那自然是万无一失。只是巡按的身手也是有目共睹,如果没能杀死巡按,他们肯定还会想用别的办法。譬如……污蔑。」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果真让他们得手了,哪怕没有杀了容治,容治也会元气大伤。到时候容治孤掌难鸣,他们人多势众官官相护,还不是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若是真的污蔑,以张炳生一人之力,就算有什么问题,他也做不了什么。」
毕竟容治容治的官位也在其之上。至于舆情,在炼狱一般的安夏县,百姓是最没有话语权的。
「张炳生如果想要拿住巡按,要么就有比巡按官位更高的官员来,要么就是众多官员一起攻讦巡按。」李盛袭说到这里,话就止住,不在说话,而是冷冷的扫了容治一眼,极为冷冽。
容治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再不说话有些不合适,他只好接话道:「如今安夏之中只有一个县令,他没有
办法对我做什么。但是安夏临近铜江,周书湛在铜江做知府,得了消息就能赶过来。」
「巡按有绝对可信的人在城外,想来外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将消息传到巡按的耳中。」李盛袭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容治并不在乎李盛袭的阴阳怪气,既然大概猜到了对方如何出招,那就没有道理避不过去。
第二日,容治就和张炳生一起去看了堤坝,堤坝那边的情况的确好了不少——至少在宛如炼狱一般的安夏,显得很好。
可越是这样,容治就越是担心,能够这样粉饰太平,可见势力强大。他身后若是没有强权,几乎是难以破局。
想到这里,容治心中莫名有几分涩意。如今他能倚仗的,是手握重兵的顾凌虚。但是,这不是长久之势。
接下来的几天,容治都是按部就班的糊弄着张炳生。李盛袭则是尽心尽力的救助着灾民。
直到一个下午,张炳生上了门来。以城外发生民变的理由引蛇出洞,将容治以及容治带来的大部分的人引出了城。
驿馆几乎成了空城,只余留下寥寥几人,都是一些先前在赈灾之时的受伤的「伤员」。没有什么重要的人物。
若说有什么不大对的地方,大约就是容治这回出去,并没有带着那位貌美且武艺高强的宁大娘子。
但是张炳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只知道宁如霜有些身手,却并不知道她的身手如何。加之据他的耳目来报,容治时常单独与宁如霜相处,甚至有些不分场合。
因此,他只觉得宁如霜是容治带在身边红袖添香的红颜,虽有些功夫,却不足为惧。外头发生了民变,他不舍得带宁如霜出去也属寻常。
李盛袭身披蓑衣,悄无声息的安排着那群「伤兵」撤出驿馆,人数不多,张炳生的目光也已经不在驿馆之内,她安排的很顺利。
驿馆已是空城,随时可以舍去,真正要担心的是城外的容治。
烈火不合时宜的从安夏焚烧起,不知何处来的贼人提刀而入。
李盛袭已经早有准备,「伤员」埋伏在外,而李盛袭,则是一人一剑,在内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