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忘尘并未学过独孤九剑的破掌式。
他只是通晓了独孤九剑的总纲,然后从总纲中研习出自己的九剑剑式。在这其中,以破掌、破剑最有心得,因为这本就是李忘尘所运用的根本。
但以九剑总纲观之,此招竟然是浑然无暇、毫无破绽的。
在电光火石的一瞬,李忘尘丝毫找不到任何施展剑招切入的时机。
这令他生出自己在面对陆小凤手中的天外飞仙感,但天外飞仙是招强,而此刻自己面临的却是人强到了极点,招式不过是信手拈来的。
李忘尘在那手足无措的感觉之后,立即顿生出一种坐以待毙、万念俱灰的心态。
不过越到了此时,独孤九剑的另一要诀,越是涌上心头。就好像是潮水冲刷之下,渐渐剥离了一切尘埃秽物,只留下了最真最强的东西。
那就是“只攻不守”!
李忘尘物我两忘,先死而生,遁入玄武定第三重之境界,踏前一步,斩铁草出鞘。
这一剑他不寻破绽,反而去找到对方最强一点。
但听一声悠悠长吟,引空而去,周围的气流也随着他一剑挥洒而出,立时风起云涌般搅动起来。李忘尘手腕一颤,一阵翻腾滚动,气流化作淡淡紫色薄雾,如同丝线般缠绕在剑锋上,构成螺旋状的虚影。
一剑穿空,迎上铺天盖地的气劲。
就这一招间,他已拿出了自己的所有所有。
先以“夺灵法”汇聚紫霞神功的真气,以“摄元气”构建出“真元一气”,汇聚在剑中。
随后再运转“心随意传”,将剩下的所有内力连同丹田中的根基种子一同化作虚无,连同“天生神力大法”一同充实在自己的四肢百骸、筋骨肉身之中,身体无声无息间膨胀一圈,肌肤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铁布衫灰色”,全身周遭三百六十五处穴道上的绯红色印记微微发红,“天诛地灭·化龙无相功”的气血透体而出,构成了一张前所未有清晰的狰狞鬼面,气血冲动之间,贯穿他的身体大大小小的穴道,以“天旋地转·移穴截脉法”中记载的强逼潜能之法,更加加注了李忘尘的体魄。
接着是斩铁草上妖异的红芒刺眼耀目地一灼,仿佛有无声的尖啸在李忘尘而脑中响起,而这也将是李忘尘首次迎合此剑,放下一切克制力量,将自己的心神全部交托给斩铁草的剑心,人与剑的心相融合一,剑光陡然大盛。
最后是空蓝剑客的效果,李忘尘手臂一震,猛然加速,竟比之前更快了三四成之多。
李忘尘的心随意传可令精气神三值相互转化,但神力值尚未到达真正发挥的时候,目前能用的也就两种法门:舍弃一切气力转化为精力,舍弃一切精力转化为气力。
其实有“夺灵摄元气”之后,使用后者的威力更大。但李忘尘偏偏有“三星江湖令·空蓝剑客”的效果——他现在简直恨不得抱着令狐冲亲上两口。
当内力一扫而空的时候,自有一股奇妙的力量骤然间支撑起李忘尘,仿佛此前阻碍在面前的种种压力顿去,自己身后有人狠狠推了一把,剑光一闪间便陡然一下消失了,甚至连他的手臂也消失了。
李忘尘一剑刺出,斩铁草和自己的手臂连成一线,都快得失去了形体,比此前更有五成以上的加速。
存在的只有一道光芒,像是亘古存在于此。
光芒一闪而逝,已将宛若苍天崩溃的掌劲震散。一声巨响,烟尘四起,李忘尘的身影冲破烟尘后退数十丈远,两腿在地上犁出两道又深又宽的地形,身体重重砸在一栋高楼上。
轰隆!
再是轰隆一声,高楼整个儿地自下而上坍塌崩解。
再之后,李忘尘喘着粗气从中走了出来,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却精气神饱满无暇,尤其以双眼亮得发光,抬头高看两位遗世独立的女子。
这两名女子站在虚空许久,都未有任何下降的趋势,足见她们以达到了传说中凭虚御空的境界,如同古籍中的列子一般,超凡而入圣。
天下间有这样武功的女子本就不多,成双成对的更是几乎只有一个答案了。
全镇子的人都被这一招惊动,渐渐朝着这边汇聚过来。
“法有元灵……”那左手左脚绑着绷带的女子看着李忘尘,载着满满好奇的眼睛如天上的星星闪烁般眨了眨,语气竟有一种天真活泼的感觉,“真是好厉害啊。”
这话本是夸赞,让李忘尘本来自信满满的神色挫败了一瞬。
他细细观看这女子,看出她虽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却有着十七八岁少女的举手投足、眼神气质,一股华贵得不可逼视的高贵却混合着如少女般未经世事的纯真,给人以极为复杂而美好的印象。
似乎时间并未在她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仍处于豆蔻年华、稚气未脱的那个时节。
这应当是怜星,她的左手左足,是因为小时候与邀月抢摘桃子被邀月从树上推下来导致的。
这位移花宫的二宫主,同样喜欢江枫,但因邀月的强势,始终没有暴露出自己的心意。
原作之中她虽为了令江枫花月奴的儿子活下来,想出了恶毒无比的“绝代双骄”之计谋,但这实在是权衡之术,却没想到邀月有惊人无比的耐性,居然真想要实现这点。
相对于邀月而言,她是较为好说话的一位。
说话间,这手足各自畸形的女子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另一名女子,微微一笑道,“姐姐,他能接住我的一招,也算是下一代中极不俗的人物了,这孩子以后能大有施展,死了多可惜啊。咱们便不杀人,免得江湖上都说移花宫霸道残忍,好不好?”
“若是我的一招,这小子无论如何也接不下来。”那另一位女子转头看向四周,皱眉道,“休要再拿宫中的名头压我,去问问他们江枫和月奴去了何处!?他们应当不在此处!”
相比起前面的女子,这名女子甚至都未看下方哪怕一眼,她的容颜同样精致完美,肌肤白皙而毫无瑕疵,如剥壳鸡蛋一般,气质更是风华绝代,出尘如仙,五官和怜星有几分相似,却眼睛更大,眉毛更直,更有攻击性。
她始终是抬着头的,仿佛天下之大,英雄豪杰众多,能纳入她那明如皎月般双眸的,最终也并无多少。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邀月。
不过若说世上有什么是邀月所在意的,一是江枫,二就是怜星,三便是移花宫的名气。
移花宫到底不是黑木崖、罗刹教那般货真价实的邪魔外道,甚至在世外三宫之中,名气一向比灵鹫宫、神水宫来得好,仔细思量一下,怜星所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
两人一袭长裙,洁白无瑕,如两片羽毛,缓缓落地。
而在这个过程中,前来的英雄豪杰中的领袖也到来了。
在这其中,以令狐冲、楚留香、西门吹雪、卓非凡、段天涯五人为首,而如左冷禅、解风、冲虚、李忘尘等人,则只能够退而在次。
李忘尘却沉浸在刚才那一剑中,那虽只不过是“妹妹”的随手一掌,但威力之大,已然超过了他平生所见的任何一门武功、任何一门武学——硬要说的话,几乎只在李寻欢的小李飞刀之下,而更在陆小凤的天外飞仙、风清扬的剑法之上。
自己居然能抵抗住这一招,而且仅有九品实力,这实在是让李忘尘自己都万分惊讶的战绩。
他细细品味此剑中的个中细节。
这一招,是以九剑总纲“以攻代守”作为核心理念,再加上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中的无数法门,以及外在的天生神力、铁布衫,内在的玄武定心法,紫霞神功,甚至还有斩铁草自带的魔性,一同构筑了根基所在。
当然,也少不了玄之又玄,其实并不属于武道范畴的“心随意传”以及“空蓝剑客”。
而除去已知的各种内外功,刚才那一剑在外用阶段,还融汇了独孤九剑、夺命追魂剑、齐物论、松风剑法,乃至于初会不久的搜魂紫阳手……等等一切武功手段。
这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将李忘尘的一切投入其中,加大温度,再加大温度,最后狠狠地加大温度!!!
现在回想那一刻,李忘尘几乎有一种感觉,自己在顷刻间投身于太阳之中,整个人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胞肌肉,都给彻底的高温焚烧成灰烬,内在外在化作一片,连同意识也一片空白,变成了灰烬。
但这样的灰烬,居然是金光闪闪、片片明亮的。
李忘尘居然有了种这样的错觉:自己在那一刹那,变成了一堆任何人也求之不得的珍宝。
他刚才使出此招,纯然是下意识的。到了现在才真正梳理前尘后果,心中渐渐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体悟,并拥有十成再次复制的把握。
“就叫‘绝活’……”李忘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顺口回答,“啊不是——叫‘含光’!”
他仍惦记着那一刻自己的整个右臂连同整把斩铁草都消失在世界上的奇异感觉,那不单单是速度上的超绝迅疾,更是一种本质上凌驾于物质世界的“快”。
含光乃是上古神剑,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用在此招之上,李忘尘觉得颇为合适。
这一式剑法应当绽开了“神力之花”,达到了某种“第六识”的效果,能够从精神层面干涉到物质世界。
法有元灵!
李忘尘这才知道,自己此前的种种底蕴积累,到了此刻厚积薄发,竟赫然已触摸到了法有元灵招式的领域。现在他可算是与段天涯同级别般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下,能够货真价实地对小三合级高手产生威胁了。
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一招“含光”,居然才只有黑铁级的评价。
“看来‘法有元灵’之招,和普通的招式不可同日而语。其起步就是独孤九剑之流单纯以招式变化为主的招式所不能企及的高度,不知道天外飞仙、第十五剑是何等评价。”
李忘尘暗忖,“不过独孤求败这样的人物,怎能无有法有元灵招式?哦,我明白了,独孤九剑虽以独孤为名,实则并非这位‘剑魔’的真正剑法,只是利剑软剑级别的招式而已,此外还有重剑木剑无剑三个级别……”
他思索间,楚留香已作为此次联盟领袖,上前对邀月怜星道,“两位可是移花宫宫主?”
邀月却根本不说话,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
天下闻名的香帅,在她眼中好像是木头或者石头。
怜星却笑嘻嘻道,“诸位不要挣扎,也不要反抗,姐姐每次做出这副神情的时候,便是要按捺不住杀人的时候了呢。我们知道你们聚集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江枫确凿朝着你们这边逃去,你们也见识到了我们姐妹的武功,烦请大家便不要乱说谎了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知道邀月怜星果然一路听到了江湖传闻,已知悉丁家集一群人聚集起来是做什么的。
她们先声夺人,对李忘尘出手,其实是准备杀鸡儆猴,再逼问众人后续。却不料被李忘尘顶过了一招,怜星不由起了惜才之心,料想虽未杀人,但刚才那一招的威势有目共睹,也足够威慑众人了,故而自然而然相问。
楚留香便微微一笑,果然老老实实回答道,“实不相瞒,江兄已南去大宋,骑得是良马,已多走了半日,此刻怕不是去了两三百里之远。”
怜星的眼睛果然像是星星般亮了起来,“只是两三百里!?”
她高兴得转过头去,“姐姐,追得上,追得上!”
邀月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却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却没像是怜星一般兴奋,而是皱眉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这一眼令怜星的笑意倏然间收敛了起来,脸上极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然后才转过头来,像是跳来跳去被泼了盆水的猫儿一般闷闷道,“多谢公子,请问去了何处方向?”
楚留香笑道,“自然是去了大宋。”
怜星愣了一愣,随后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知道是去了大宋,但是路有八方,此地到达大宋过去,有南下、西进、乃至于绕路逃窜等等数种路线,你不说清楚,我们姐妹怎么能够尽知呢?”
楚留香道,“我却不记得了。”
怜星瞪大了眼睛,“你怎能不记得呢……哎,那你们呢,你们是否记得呢?”
她说这番话时,朝着四周看去,这动作当然算是极为礼貌的,却也不免露出几分娇憨萌态。但四周的众人每每被她目光所触,都忘了彼此是生死大敌,不由面带笑意,忍俊不禁。
“你被耍了!”邀月忽然道,“这人实在可恶,怜星,你去杀了他!”
她居然高傲得出手也不愿意。
邀月的声音灵动、缥缈,不可捉摸,虽然清柔、娇美,摄人魂魄,却又冷漠、无情,令人战栗。
一旦听到这个声音,那些本来心态轻松的江湖人士,一个一个皆有如坠冰窖的感受,心头一凛,才反应过来,面对的是天下知名的高手。
怜星不是傻子,这时候却也反应了过来,那张可爱娇憨的面容一下子涨得通红。
但当人人都想着她要怒极出手,而暗暗提防的时候,怜星沉默一阵,却又歪歪头,忽然朝着楚留香露出曼妙无比的笑颜,“哈哈,你真会开玩笑,下次再开玩笑我就杀了你了——现在说说真话吧。”
楚留香愣了一愣,忽然朝着怜星遥遥一拜。
怜星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笑道,“你心地善良,人又这般美貌,本该被天底下所有的人宠爱不可。偏偏我这么个可恶的大男人却欺负你,你姐姐说的不错,我确实可恶,实在很对不起了。”
怜星怔了一怔,她自小与邀月相伴,无论容貌、气质、武功、性格,全被这位强势无比的姐姐压制,这辈子也没有几次被人这样夸奖过,而此前的几次全部来自于江枫,现在被楚留香夸赞,一下却又想起了江枫来了。
一想到江枫,她便忍不住红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柔声道,“你若告诉江枫的踪迹,我保证绝不杀害你们任何一人。”
楚留香忽然正色道,“道歉归道歉,欺负你是我的不对,但江兄的去向,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告诉你!别说没人会告诉你们,我们正是要全力阻截你们!”
怜星张了张嘴,却环顾四周所有人,但见众人目光烁烁,无一迷茫。
她最终竟说不出话来,颓然无比地低下头,“哎,你们为何要……”
“这世上本就有太多的蠢货!”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身后传来了个向前踏出一步的声音。
怜星的身子一颤,忽然抬头强笑道,“姐姐,您何必动作,不是说好了让我出手吗?而且您动手必然杀人,到时候若剩下些硬骨头,岂非得不到江枫的消息,怎能报您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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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又急又忙,令邀月停下了步伐,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一般。
她思考的时候,全场寂静,只因人人皆知,这对姐妹同时出手,在场只怕无人能够活下来。
邀月最后道,“你太心善了。”
却终于还是收回了手掌,站住不动。
怜星欣喜万分地抬起螓首,轻轻走了两步,来到众人面前,巧笑嫣然,亭亭玉立,“你们一定为我们准备了很多,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你们就对我用一切手段吧。若你们伤不了我,请一定要说出江枫的去向。”
此话虽轻,却如惊雷一般炸在众人心头,所激起的反应不一而足。
有些人面露羞惭的神色,有些人却觉得被侮辱而愤怒,还有些人则面色如常,只暗暗惊叹怜星的自信。
楚留香算是羞惭的那一类人,一辈子让不知道多少女子红脸的香帅,此刻却少见地被女子弄红了脸,低声道,“多谢。”
朝着旁边段天涯使了个眼色。
最先上的,便是护龙山庄请动而来的三百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