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剑试炼,一旦踏进了万剑阵,时间流速就和外面不一样了。
长老三天一换班,一旦发现异样,反应就特别快。
朝照月拦了一段时间,期间把大长老用板砖打晕了无数次,眼见着朝太初也出现了,人也越来越多,再也拖延不得了,才进来提醒她。
禁地外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被重重弟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位长老都到齐了——头顶有个大包的大长老,正十分愤怒地盯着朝照月,眼神像是能够喷出火来。
朝太初冷笑道,“擅闯禁地、打晕长老,无法无天,真真是老夫的一对好儿女!”
朝今岁长发松松地挽起,五官精致,面无表情;朝照月高马尾,眉眼张扬,两个人一起走出来,如同美玉成双,都没说话。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擅闯禁地是大罪,朝太初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叫人拿下他们。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一甩袖道,
“逆子,闯禁地之事,暂时不和你们计较。”
朝太初道,“你们还不知道,夙家已经到了昆仑城。”
朝今岁和朝照月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人群中间,朝小涂正在朝着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朝今岁几乎可以断定,接下来的事,定然是让朝小涂得意极了。
朝小涂果然开口了:“呵,朝今岁,你以为将那剑气模仿得天衣无缝又如何?你不会以为,区区一个夙白引,就能让夙伯伯和爹爹反目成仇吧?”
谁知道就是这一眼,彻底激怒了朝小涂,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愤怒的红晕,
“朝今岁,我就知道是你干的,是你害得夙师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别想狡辩!夙伯伯来了,我看你要怎么办!”
“小涂,不要这么急躁,如今夙家找上门来,我们昆仑自然要团结一心才是。”
“你夙伯伯找上门来,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要搞清楚你流云师兄究竟去了哪里。”
朝小涂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果然,朝太初接下来的话——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夙家也还算是通情达理,今日,只要你前去夙家,配合调查,好好和夙家家主说明情况,到时候,爹爹会帮你通融一二的。”
就在这三天,夙家飞快带着人来了,事情越闹越大,眼看着就要成为了修真界的笑柄。
朝太初焦头烂额,倒是真的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朝太初虽然有杀了夙白引的嫌疑,但是一个夙白引还没有到两宗不死不休的地步。
夙家最终的目的还是夙流云,毕竟大公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夙家又不肯信他就这么死了,疯了似的想要找到夙流云。
他们带了三百修士杀上昆仑,逼朝太初交出夙流云。
然而朝太初哪知道夙流云到哪里去了?偏偏夙家不要到一个说法不肯罢休!
他们闯不进护宗大阵,昆仑众人也出不去,场面就这么僵持住了。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事情眼看着就要传得修真界皆知,情急之下,朝太初最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们要交代,要个说法,他就交一个出去。
朝照月本来皱眉听着,闻言,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不,是昆仑需要推一个替罪羊出去给夙家!
在朝今岁有着重大嫌疑的情况下,朝太初要她独自一人去夙家。
朝照月目眦欲裂,揽月剑发出了嗡鸣之声。
朝今岁轻声道,“你看,哥哥,他们根本就不想要我活。”
“没事,要把你交出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朝小涂笑得甜美,“姐姐和照月哥哥说的是什么话,只要你乖乖配合,爹爹说了,最多三个月,会把你接回来的。”
朝太初道,“三个月,我会接你回来,若你不信,可以立誓。”
显然,在场的几个长老也参与了这一次的商讨,毕竟夙家要交代,他们给不出来,又不愿意和夙家真的打起来,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而且朝太初愿意发誓接她回来,就是承诺要保她的命,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朝今岁笑了笑,“如果我不愿意呢?”
朝太初手一抬,周围的弟子都迟疑了,但是宗主一声令下,没人敢不从,“蹭”齐刷刷的剑出鞘之声,无数雪亮的剑尖,对准了她——
昆仑弟子也不愿意对她拔剑,纷纷劝道:
“少宗主,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洗脱了嫌疑,夙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
“少宗主,宗主发过誓了,您不用担心,只是去一次夙家交代清楚事情的原委,不会有事的!”
……
她笑了笑:
“那个誓言?是,接一具尸体回去,不也算是接我回来了么?”
周围一片寂静。
什么?
无数拿着剑的昆仑弟子,都惊愕地看向了朝太初。
就连长老们都看了过去。
因为朝太初愿意发誓,口口声声不会让朝今岁送命,长老们才齐齐同意,他们当真是以为朝太初是想要让朝今岁去配合调查的!
朝太初陡然脸色阴沉了下来——显然,他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但是他绝对不想被当面揭穿,他打断道:
“今岁,你想太多了,我可是你的父亲!”
朝今岁却步步紧逼:
“父亲,你可敢立下誓言,说愿保我完好无缺、完完整整地归来,否则就天打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修真界的天地誓言可是非常灵验的。
朝太初果然哑然。
她冷笑:“不敢吧。”
她又看向了其他昆仑弟子。
“劝我去夙家?”
她顶着无数雪亮的剑尖,脚尖往前一步,后面的昆仑弟子就齐齐后退一步。
“劝我去死?”
她的视线扫过前面的一排弟子,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在她看向他们的时候都忍不住躲闪。
无涯更是下意识后退一步,几个灵字辈都站在了最后面,不敢看她:
“我们没有……”
她声音很轻,
“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用我教的剑,对着我?”
有心志不坚定的弟子被话音所震慑,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朝今岁身上的时候,朝照月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朝照月的揽月剑发出一阵清越的鸣叫之声,如同长虹,剑气横扫,将前面一排筑基期的弟子掀飞出去!
朝今岁紧接着足尖轻点,踩着揽月剑的剑尖飞身而上,直朝着朝小涂而去!
朝太初面色一变,就要去拉在他身边的朝小涂!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下一秒,朝今岁已经来到面前,猛地将朝小涂一拉,在地上旋了一圈,手中的断剑猛地横在了朝小涂的脖颈之上!
伴随着朝小涂恐惧的惊叫,她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朝今岁长发散落,杏眼冷冽:
“父亲,你可以试试,你的剑快,还是她死得更快!”
话音落下,朝小涂的脖子上的血就流了下来。
朝太初目眦欲裂,“放开她!你这个逆子!”
朝小涂感觉到断剑在她的面颊上,让她毛骨悚然,吓得眼啪啪地流:“爹!爹!救我!她要杀了我!”
朝今岁冷冷道,“退后!”
朝太初面色发白,不得不抬手,“退!”
朝今岁:“还不够!继续退!”
朝太初愤怒至极,“都给我退出去!”
朝照月施施然地落地,站在了朝今岁的身后。
朝太初血红的双眼瞪视着他,“朝照月!我待你不薄,从来严格教导你,器重你这个大儿子,你也要和这个逆子一样,背叛我、拿你的亲妹妹威胁于我?”
朝照月轻飘飘:“你不是只有一个女儿,朝小涂么?”
他眼里满是嘲讽:
“也许你不记得了,这辈子你第一次在我们面前自称爹爹,就是刚刚逼岁岁去夙家受死的时候。”
哪有少年人不敬仰自己的父亲的?
然而在此刻,他第一次发现,那座他敬仰的丰碑,竟然显得如此卑鄙、面目可憎。
*
朝今岁并没有轻举妄动,和对面陷入了僵持。
在逼退朝太初后,一干人等都退到了禁地之外。
而朝小涂就惨了。
朝小涂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仅注定要成为最后赢家的夙师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朝今岁也没有受伤,更加没有立下天地誓言,最后,竟然想要违抗父亲!
她习惯了上辈子对朝今岁颐指气使,如今被她用刀横在脖子上,早就吓得三魂六魄都要飞出来了。
朝今岁是真的快把她的脖子给割断了,她吓得发抖,只能拼命想办法自救。
朝小涂哭道:“你以为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也是迫不得已的!”
“夙家带了三百修士上来,你就已经不顾昆仑了么?你别忘了,你的徒弟无涯、还有那么多濡慕你的师弟师妹!”
朝今岁没有搭理朝小涂。
她自顾自地问朝照月:
“离开昆仑剑宗后,你想要做什么?”
朝照月想了想:“开宗立派,另立山头,到时候再让你做宗主,我当大长老,闲云野鹤,云游天下。”
“不过在那之前,大概要先去看看母亲,给她上一炷香。”
说来也好笑,他们兄妹俩,一直想要去祭拜母亲,可是被朝太初下了禁令,不许他们去凡间,小时候她和哥哥跑出去了一次,被朝太初关进思过崖关了三个月。
后来,也只有清明时,他们在明月山才能偷偷烧香祭拜一二。
见他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朝小涂非常不甘心,而且她更加不明白了,他们连活着出去的可能性都没有,还想着以后?
她眼睛一亮,是了,他们恐怕还不知道夙家的厉害,才敢做出劫持她的事来。
“朝今岁,你虽然厉害,但我知道,夙家这次的金丹修士倾巢而出,元婴期都来了三个!夙伯伯可是元婴后期的修士,还有一个老祖呢!你赤手空拳,不过是来拖累照月哥哥的!”
“照月哥哥,你不要跟她一起胡闹,爹爹可没有对你不满!他不是一直很照顾你么?”
朝照月终于扭头看了她一眼:
“小涂,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照月哥哥,你今年一百零三岁了,不是三岁。”
朝小涂:……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恨道:“你以为你们两个人就可以杀出去了么?就不怕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朝今岁看了她一眼,还是那种柔和的语气:“好妹妹,别害怕,到时候第一个拿你挡剑,眼一闭就死了,很快的。”
朝小涂差点气晕过去。
她想骂回去,但是朝今岁的剑已经搭回了她的脖子上。
——和拉二胡似的,她非常害怕自己的脖子被她一个不小心就拉断了。
这回朝小涂终于不敢吭声了。
——不过,朝小涂说的没错,人太多了。
本来,只需要杀出昆仑剑宗的护宗大阵范围内,就可以天高任鸟飞,然而谁成想朝太初太废物,夙家竟然杀到门口来了。
现在山下夙家那几百人正在虎视眈眈!他们可不买朝小涂的账,挟持一百个都没用。
这么想着,她有点不满地看了朝小涂一眼。
禁地里,兄妹俩都安静了。
——总不能困死在这里。
她沉吟了片刻,低头戳了戳手腕上的小眼睛:
“告诉他,如果他还没死,就来接应我,不要心魔,也不要你,要他的本体亲自来。”
小眼睛嘶嘶了两声,冒出头来,那种憨憨的气场就陡然一变,有了一种巨蛇恶蛟的气质。
是魔尊。
她听见了他的嗓音懒洋洋道:“想要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她想了想,很诚实:“没什么好处,就是晚点来,可以赶上给我收尸。”
小蛇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扭头就要走。
她伸手勾住蛇尾:“算我欠你一次。”
小蛇一甩她的手,瞪了她一眼:
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
她低头问:“君子一诺?”
她要去碰蛇尾,被小蛇嫌弃幼稚,一尾巴扫开。
魔尊勉勉强强道:“驷马难追。”
她忍不住笑了:
“燕雪衣,这次过后,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小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嗖地消失了。
魔尊冷笑:
——去他妈的生死之交,谁和你是生死之交!
最后,小蛇只留下了一句:
“夙家来的老祖宗,已经半步化神了,不要轻举妄动。”
朝今岁蹙眉,果然这些世家子弟,最让人忌惮的,就是藏在他们家族里面轻易不出山的老祖宗。
朝照月只听见朝今岁和一条小蛇两只你嘶嘶我嘶嘶了半天。
等到小蛇走了,他才问道,“你找到人接应了?”
她当少宗主许多年,的确经常出去交际,但因为性情冷淡,没听说有什么至交好友——这也是当初朝照月竭力反对的缘故,他们俩都没有什么外援。
朝今岁想了想:
“一个姓燕的……”
“热心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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