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蹄铁与河间碎石触碰间的哒哒声,赵军边骑在狼族溃兵之后进入到河谷之中,沿着河道的方向前追去。
不到十里的距离并不远,在赵军边骑的追击之下,杨明很快就见到了狼族溃兵的影子。
“头曼王子,赵军追上来了。”注意到身后动静的一狼族士兵对头曼喊道。
“不用管他们。”头曼头也不回地说道。
“头曼王子,我们之中需要有人断后。”紧紧跟随在头曼身边的一个狼族士兵道。
头曼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数十人,在这个时候,让人留下,不会让这些人直接以下克上,将自己送给那些赵军吧?
想到这里,让人留下来断后的话堵在了头曼的嗓子间,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允许他有犯错的机会了。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在这個时候,我怎么弃诸族人而去。”一时间心思百转的头曼却说着无比坚定的话。
“头曼王子,只要你活着,我们狼族就有机会,我是右贤王帐下第五千户的呼偃,家中上有老母和一名幼弟。”
“好兄弟,我以先祖英灵起誓,若我能回到草原,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自称呼偃的狼族人随即停了下来,有他的榜样在前,十数个狼族士兵稍作迟疑,纷纷报出自己的家门。
头曼看着一张张勉强算是熟悉的脸庞,心中的算计瞬间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种莫名的悲凉,在悲凉之下,又孕育着火焰,那是希望的火焰。
“头曼王子速走。”此时已经落后的十数人齐齐喊道。
“诸位是狼族真正的勇士。”头曼转过头,看着前方幽深的河谷,纵马而去,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对留下之人生命的不尊重,唯有活着,才有价值,让活着的人,让死去的人有价值。
“狼族也不缺勇武敢死之士。”遥遥看到留下断后的狼族士兵,与杨明同为李牧亲兵的司马秋道。
“能够与边军大战这么多年的狼族,若都是一群软脚之人,那倒是奇怪了。”杨明压低身体道。
“但也仅此而已,这一次,没有狼族之人能够逃出这片谷底。”司马秋说话间,已经带着一队人马从大部队中分离出来,加速向前方列阵而立的狼族士卒冲去。
十余人的狼族士卒虽有决死之心,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只不过是稍微抵挡了片刻,就变成了河谷间的一具具尸体。
赵军边骑随即向前追赶而去。
在赵军边骑的追逐之中,狼族士卒的数量越来越少,当追出数十里之时,头曼身边只剩下不足五骑。
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赵军边骑,头曼彻底绝望了,放在因为麾下之人以性命断后所激起的热血此时已经变成了冰凉一片。
他绝望,为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绝望,为自己的雄心壮志未曾实现而绝望。
他愤恨,愤恨这苍天的不公。
他不解,他不知道杨明为什么偏偏要追杀自己,在狼族之中,他的地位并不高,他除了一个大单于亲子的身份之外,再无其他,杨明想要战功,更应该去追杀他的父亲狼族大单于,去追杀他叔叔、兄长这么一个个在狼族有着王号的存在才是。
但杨明偏偏就盯住了他,从雁门城城下一路追杀到在阴山河谷之上。
“不逃了,不过一死而已,诸位狼族勇士,随我冲。”见已经毫无逃生希望的头曼提起最后的一丝勇气,纵马向身后的追兵杀去。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必死无疑,在杨明的面前,或许有人能够逃脱性命,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一阵兵器的撞击声中,头曼被一戟挑落于马下,他身边仅剩的几个狼族士卒也被赵军边骑斩杀。
“你为何不杀我?”被长戟压在肩膀上的头曼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杨明道。
在此刻,他的心中生出了一阵求生的渴望,既然杨明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他,那是不是说他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你不要误会,我之所以没有在方才一戟将你挑杀,只不过是为了告诉你一句话。”杨明居高临下的看着头曼道。
“什么话?”头曼道。
“我要杀的人,燕王喜来了要保不了。”杨明淡淡道。
头曼一阵恍惚,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杨明为什么说起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在一瞬间的失神后才想起来,这正是杨明在第一次追杀他时说过的一句话。
“伱从雁门城开始一路追杀我近千里之地,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吧?”恍惚间头曼想到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不错。”杨明道。
“你······”头曼伸手指向杨明,气的手指头都哆嗦了。
这一路来,他被追杀的数次绝望,看看身边的人一个个被赵军边骑追杀,那种在生与死的边缘反复挣扎的绝望将人折磨的几欲精神崩溃。
他不解杨明为什么追杀自己,甚至在绝望之中告诉自己,敌人之所以追杀自己不放,是因为自己在敌人的认知中十分重要,为此,他在绝望之中不忘告诉自己,能被敌人穷追不舍的追杀正是对自己的肯定。
但现在杨明却告诉他,追杀他的理由只是为了那一句话,一句并不可笑,但在此时说出来却极度可笑的话。
头曼在愤怒中哆嗦着道:“你是不是有病,为了这一句话就将我追杀至此,这句话真的就如此重要?”
“对于你来说它或许不重要,但对于我来说,它很重要,若不能将你斩杀,我又怎能念头通达。”
“疯子,疯子。”头曼绝望地大喊道。
在头曼的绝望中,杨明划动长戟,一颗愤怒中带着狰狞的头颅被戟刃斩下。
将地上的头颅挑起,杨明看向了前方,在河谷的那一头属于另外一个世界,不过,现在并不是去那个世界的时候。
该回去了。
杨明调转马头,“回军,我们的战争结束了。”
数百边骑,踏着碎石,在河谷间的寒风中走向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