駫高台之上的陆灵霜一直在留意着陆沉珠的神情,果然没有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丁点的嫉妒和震惊,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似乎她的眼里只有身边的人。
又是这样……
无趣至极。
陆灵霜淡淡想着,歌舞再起,弦乐再奏,但陆灵霜连炫耀自己龙袍的兴奋都没有了。
她百无聊赖地单手撑着下颚,垂眸看向那些绝色舞姬。
看她们纤细婀娜的身姿,翩翩而动,看她们媚态横生,看她们风情无限……突然就觉得一切非常非常无趣。
为什么呢?
她已经是这大齐的女帝了,但是她所统治的地方,依旧是女子作为“玩物”去取悦男子。
为什么呢?
她是女帝,应该是男子跳舞给她看,取悦她,匍匐在她的脚边,祈求她的垂怜才是。
为何她拼尽了一切,得到了一切,却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回头再看,这片江山,这个国家,这些臣子,这些百姓,甚至是这些文化,这片时空……好像都不属于她。
她这个帝王啊,当得的确也无趣呢。
“陛下,您是困了吗?”
突然一道清越的声音响彻在陆灵霜耳畔,回眸看去才发现是范国师。
没错,陆灵霜虽然请了叶家家主作为儒学国师,但范国师依旧是范国师,他的地位依旧无人能撼动。
“朕无碍。”
“陛下若是困了,可以先行回去先休息,很快就是登基典礼了,陛下可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来才是。”
“嗯。”
陆灵霜点头,却依旧坐在龙椅上没有离开,一边饮酒,一边垂眸打量陆沉珠。
似乎这数国使臣中,只有陆沉珠才能得到她的一点注视。
陆沉珠并不在乎陆灵霜的“打量”,一边用膳,一边和来拜见的人寒暄。
大盛乃四大国之一,而今四国都被血吸虫病和痢疾肆掠过,大盛因为有陆沉珠守护,所以情况最好。
大岳、北燕和大齐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特别是北燕,北燕帝早些年因为某种奇怪的疾病,身体已经虚弱了不少,本就是强弩之末了,好不容易熬过了就疾病康复,不料又遇到了血吸虫病和痢疾……虽然他本人没被感染,但对于整个北洋百姓而言,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故而现在四国之中,整体实力最强悍的便是大盛,其他小国、小城邦会来拜见陆沉珠和柳予安,也在情理之中。
陆沉珠一一应对完,不知不觉之中宴会便结束了。
就在陆沉珠和柳予安准备回行馆时,一个北燕的使臣走路不小心,恰好跌倒在了陆沉珠的脚边。
“啊,抱歉县主,没吓到您吧?”
那使臣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得了陆沉珠一句“没事”后,这才诚惶诚恐地起身离开。
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意外,只有陆沉珠知道,自己脚底踩着什么东西,是方才的使臣放在她脚边的。
但她若俯下身躯去捡,是不是有点明显呢?
陆沉珠有些犹豫,突然,身边那矜贵优雅的男子微微一笑,在她面前单膝俯身,修长的指尖轻轻拍了拍陆沉珠的鞋面。
等陆沉珠微微侧步后,才直起身躯道:“脏了,我替你拍一拍。”
他的话是这般自然,这般从容,仿佛弯腰俯身替她拭去鞋面的尘埃是一件轻松寻常的事情,只有一旁默默围观的人们,被深深震撼。
这可是大盛的摄政王啊!
强大如他,凶悍如他,权力滔天如他……竟然愿意弯腰替一个女子拂去鞋面的尘埃?!
这该是何等的宠爱和欢喜啊,甚至愿意将她置于自己之上?
这一瞬间,本来许多蠢蠢欲动的人都犹豫了,如果柳予安真的爱陆沉珠胜于生命和荣耀,那他们是不是不该触碰他的逆鳞?
陆沉珠也愣了半晌才回神,她飞快握住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感受着掌心的“异物”后,陆沉珠心中是震撼,更是感动。
“你……怎么知道我鞋面脏了?”
“我当然知道。”柳予安轻笑,“为县主服务,是本王的荣耀。”
陆沉珠忍不住笑了出声,“油嘴滑舌。”
“嗯,县主教训得极是。”
“走吧,回去了。”
“好。”
两人携手离开,在场的人无不将目光投向二人,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大岳的使臣——礼亲王才冷冷对身边人道:“你不是说要去取得大盛的支持吗?为何踌躇不前?”
被礼亲王提问的人有一张冷峻的脸,像是出鞘的宝刀般峥嵘,他嗤笑道:“王爷不也一样吗?你们大岳怕是想要和大盛攀交情想很久了吧?”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北燕的西海王萧挚,和被处死的东临王他们那些废物不一样,而今在北燕之中,呼声最高的人就是萧挚,甚至还在太子萧钺之上。
只是北燕帝萧怒的名声太响亮,哪怕萧怒已经卧病不起了,但有他撑腰,萧钺的地位就是巩固,所以萧挚才想着能不能从别的人手中得到一点助力。
最初萧挚想要选择的人自然是陆灵霜,可接触下来,陆灵霜要的太多,她就像是一条野心永远得不到满足的毒蛇。
直觉告诉萧挚,若是和陆灵霜合作,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反噬。
但大岳实力不行,而竟是自顾不暇,所以最后萧挚将目光投向了柳予安。
和萧挚抱有同样目的的,还有大岳礼亲王韩玉。
但现在,看着柳予安“色欲熏心”、“不务正业”的模样,萧挚和韩玉都觉得柳予安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成大事者,岂能被一个女子左右?
他,太让他们失望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将情绪敛了下去,决定从长计议。
……
行宫。
陆沉珠打开那张纸条,因为长期被人贴身放着,汗水已经将纸条沾湿了,使得上面的字都有些模糊。
但是陆沉珠认得这字迹,是萧钺的字。
纸条上也没有些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向她求救而已,救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萧怒。
在纸张里面,萧钺对萧怒的称呼是“父亲”而不是“父皇”,这表示萧钺不是以一国太子的名誉来求救的。
在这封信里面,萧钺只是一个普通的、担忧父亲的孩子。
陆沉珠看完纸条,将它用烛火点燃,火光明明暗暗地跳跃着,将她的神色勾勒得模糊不清。
柳予安轻轻搂住陆沉珠的腰肢,在她脸颊亲吻一下,道:“想去吗?”
陆沉珠:“……”
“若是想去,我就陪你去。”
陆沉珠轻笑一声,轻轻拍了拍柳予安的手背,道:“萧钺和萧怒在北燕的状况,一定比我们想象的还糟糕……而且虞执说的那些……地龙翻身,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我们若贸然离开上京城,万一情况失控呢?但萧钺是孩子们的故友,若是对他的生死置之不理,将来孩子们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柳予安笑道:“你若是担心这点,可以让他们自己去救人。”
陆沉珠以为柳予安说笑呢,嗔了他一眼道:“你正经点,他们能做什么?”
柳予安却一脸正色:“我很正经啊,小沉珠,孩子们现在已经七岁多了,不再是过去那两、三岁的小奶娃了,有些事情,就该让他们自己决定。”
七岁?
陆沉珠听到这个数字有瞬间的恍惚。
仿佛昨日他们还是可爱的幼儿,还需要她的保护和陪伴,可眨眼间,他们都长大了。
七岁,若是按照世家的规矩,七岁已经要不同席了。
陆沉珠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我传信回去,让孩子们决定吧。”
“嗯,有老祖宗和李自在在呢,你不要太担心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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