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至此时,任何的伎俩已经不管用了。
司马错身边除了几个传令兵之外已经再无可用之兵,从白起手中带来的锐士和亲兵们也已经损失殆尽,而经过一夜的鏖战,本就疲惫不堪的秦国的士卒们如今更是困顿不已、战力危殆。
甚至可以说,秦军如今只是凭借自身顽强的意志力和已经深入骨髓的肌肉记忆,与魏军继续做着抗争。
这样的抗争注定需要付出绝大的代价!
秦军的阵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着,而司马错对此已经毫无办法。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战场的主动权已经彻底被魏军控制在手中,无论是身处前线的晋鄙还是坐镇中军的信陵君,都是一脸的喜色。
若不是廉颇拦着,信陵君几乎想要将那轮休着的,以及那预备队一股脑儿地投入战场,将当面之秦军彻底突破。
没错,战场的节节推进已经令长久未能获得过胜利的魏军将领们有些上头了。
迟迟不动的西北面的秦军,被他们自认成了赵军阻击的功劳;苦苦支撑的东南面秦军,被他们想象成了垂死挣扎;甚至壁垒、界牌岭可能出现的援军也被他们选择性的忽视了。
要不是廉颇死命要保留预备队,或许此时的魏军已经重演当日公子卬在河西之故事了。
好在,对于带领他们走向如今的「胜利」的廉颇将军,信陵君等魏将还是信得过的,对于廉颇所谓「秦军正面有限,大军施展不开,四万足以」的说法,稍稍冷静之后也随即认可了下来。
随即,魏军步步向前,秦军步步后撤,阵线越来短,而头顶的日头也越来越高!
终于,在痛苦的鏖战之后,终于迎来了日悬中天之时,随即三股狼烟冲天而起,而主战场之上,也突然想起呜咽的号角!
一声、两声、三声
如同丧音一般低沉的号角从魏军的侧背传来,北面、东面、南面,似乎每处都有!不经令还在进攻中的魏军毛骨悚然。
紧接着,炸雷一般的鼓点伴着骑兵「哒哒」的马蹄响彻整个战场!一面面黑色的旗帜,突兀地出现在血色的战场之上,宛如三条蜿蜒的黑色巨龙,向着仍在酣战之中的魏军席卷而来。
「杀!」无数的秦军高喊着!
「撤!快撤!」几个胆寒的魏将乞求着。
噗噗一柄锋利的长剑将面前抖若筛糠的数名魏将斩杀当场,而那出剑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一直文质彬彬的信陵君。
「敢妄言撤退动摇军心者,皆斩!」长剑一横,信陵君恶狠狠地看着在场的诸将。
见诸将已被震慑住,信陵君这才转过头,向稳坐钓鱼台的廉颇微微一礼,道:「事急矣,请廉颇将军速速处置为上。」
不得不说,信陵君虽然或许战场的经验不足,对于战局的把握也存在稚嫩的一面,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显然隐隐表现出了一个名将才有的冷静与果断。
面对突然出现的秦军,信陵君既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反而在有人出言动摇军心之后迅速做出处置,这简单的一拔刀与一请教却是解决了廉颇的大难题。
说到底,廉颇到底还是个赵国的将军,魏国人不可能真正地服从他,面对那几个胆寒的魏将,廉颇除了言语的劝服,其实办法并不多,若是发生冲突,恐怕秦军还没到,内部先内讧了。
但换了信陵君就不一样了。不说明面上就兼任了监军一职,光是王室公子、信陵君这个招牌便足以震慑魏将——砍了也就砍了,谁敢多言半字?别说是几个普通的魏将了,就算是晋鄙,在历史上不也死在了信陵君的手上,后续大军之中岂有一人敢不听号令的。
这就
是身份带来的好处。、
而之所以信陵君会毫不犹豫地将那魏将斩杀当场,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如今前线的交锋已成焦灼之态,根本撤无可撤,其中不免还有来自信陵君自身的一些些想法——自信陵君窃符救赵而来,尤其自己还已经损伤了不少的战兵之后,信陵君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
必须胜!
信陵君比任何人都迫切地需要这场战争的胜利,否则,即便他贵为公子,恐怕也难逃圈禁的命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杀!必须杀!
信陵君必须把那撤退的想法扼杀在萌芽之中,可是处置几个胆怯的将军容易,想要对付那穷凶极恶的秦军,信陵君却没有把握。在替廉颇处置好军中纪律之后,信陵君心中也十分清楚:面对如今复杂的战场情况,自己还是得信任廉颇、依靠廉颇。
当即,信陵君便有了刚刚的一番表演。
那表演既是做给廉颇看的:大佬,不听话的我给出办了,你赶紧想办法!
同时也是表演给在场的诸位魏将看的:想投降、想撤退的先问过本君手中长剑,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老老实实听从廉颇将军的安排,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帐中鲜血犹存,其余魏将又岂敢再放肆,当即便肃立当场,聆听着廉颇将军的训示。
廉颇见状也是微微点点头,显然对于信陵君的果敢也是颇为意外,自己还在头疼要怎样整合魏军与秦军再战,如今看来,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当即廉颇也不再废话,随即对着众将打气道:「秦军虽有援军,然闻其鼓点,观其军阵,不过三两万而已,此为壁垒、界牌岭之增援之军,原就在意料之中,并不足为虑也!」
见众人脸色稍有缓和,廉颇当即下令道:「传令后军,立即展开阻击阵型,将后方秦军挡在战场之外。」
「是!」一旁的传令兵当即领命道。
「传令前军,武卒全线压上,加速攻破秦军阵线!」廉颇继续下令道。
「是!」又一传令兵领命而去。
「传令:修整之军备战,抽调一万大军为后军预备。」廉颇继续不慌不忙地下令道。
而随着廉颇一道道清晰的指令下达,魏军之中的恐秦症也终于好上了一些些,虽然或多或少对于秦军的来攻存在疑虑,但终究没有了轻易逃走的想法。
魏军的军心算是被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