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宫。
听闻李世焱在狩猎场又遇刺的姬太后前来看他,为表母子情深,还是关切的询问了几句。
知道是尊王的人干的,她哼声,问:“陛下想要打算如何处置尊王?”
“贬为庶民,逐出帝都吧。”
这是不杀了。
姬太后冷酷的道:“像尊王这等人,早该杀了,以绝后患,陛下且莫妇人之仁,再为自己埋下祸根。”
李世焱没有言。
姬太后道:“世焱,母后是不会害你的。李世都这个人,留他不得,若是陛下念及兄弟之情下不了这个手,母后愿意成为你手里的刀。”
“……你不要动他。”
“你慢慢想吧。”姬太后站起来,走了。
走出重明宫,她眸中的光芒变得残忍了一些。
坐上凤辇,想起了一些事情,她挺了一下身子,一身的傲气。
“去永安宫吧。”
知道自己的儿子犯了事,蔡太后想必一定也很绝望吧。
她想去看看蔡太后绝望的嘴脸。
过去的时候,公主李青嫣已在她跟前了。
她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蔡太后,蔡太后果然面上大骇。
有心想为儿子求情,只恨自个儿现在无能为力的。
她被禁闭在此,无法离开,甚至连看一眼儿子都不能。
不过,她很快想到一个人。
“你速去韦国公一趟去找你的舅舅,让你舅舅出面替你王兄求情。”
“可是舅舅不是——”不是病了吗?
“你只管去看看。”现在,也只有这个哥哥可以依靠了,偏偏他又脑子不清楚。
蔡太后心里绝望极了,她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李青嫣不再说什么,立刻应了下来,备上马车,匆匆前去韦国公府上。
蔡太后瞧她走路还掂着脚,她的脚伤还没有好透。
她有些心疼,却又无力做些什么。
靠在贵妃榻上,只觉得自己的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若是儿子没有了,她这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呢。
她神情恍惚,思绪飘远的时候,姬太后就过来了。
“姐姐。”连声音都带着高傲的姬太后走了过来。
蔡太后回过神来,看着一身华贵的姬太后。
明争暗斗了半辈子,她到底是输了,输得彻底。
姬太后坐了下来,道:“想必姐姐也已听说了,尊王刺杀陛下,这都两回了。”
蔡太后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没话可说。
姬太后这个时候过来看她,不可能是为了安慰她,无非是想看她的笑话。
“我刚从陛下那边过来,他说了,要把尊王秘密赐死。”
蔡太后面无血色。
姬太后瞧着她神情上的变化,又道:“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命都赔上,哀家现在也只能为尊王叹息了。”
是啊,都是为了蔡文善。
若不是因为蔡文善,他的儿子不会去刺杀君王的。
不刺杀君王,就不会有今天的被贬为庶,还要被秘密赐死。
她就猜到了,陛下不会轻易放过她儿的。
“妹妹,妹妹,就当姐姐求你了。”蔡太后一下子爬了起来,滑跪在她面前。
姬太后不就是想要这一天吗?
在她为蔡皇后时,姬贵妃都得向她下跪的。
现在,姬太后熬了半辈子了,才能与她平起平坐。
如今为了儿子,她向姬太后屈膝。
“姐姐这是作什么?”
姬太后假惺惺的看着她,诧异。
丝毫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
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跪的,又没有人逼她。
“妹妹,你帮我一次,就一次,让我见世都一面,你的这份恩情,我会铭记在心的。”
谁稀罕她的铭记呢。
她以为她还是曾经的蔡皇后吗?
姬太后为难的道:“这事哀家可做不了主,得向陛下请示过才行。”
她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蔡文善的事情,陛下对哀家早就心生怨言了,我在他面前说话是没有半点分量了。”
姬贵妃至今都还被关在冷宫里。
蔡文善,又是蔡文善。
若非蔡文善,他儿子岂会沦落至此。
蔡太后是把蔡文善恨之入骨了。
姬太后又在发慈悲的说:“念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哀家回头会找陛下求这个情的。”
“起来吧,跪来跪去的,让人瞧着多不好看。”姬太后虚扶了她一下,蔡太后这才站了起来。
因为心慌,起身的时候腿上晃了一下,有些抖。
“姐姐也别胡思乱想了,等我消息吧。”姬太后走了。
瞧蔡太后那魂不附体的样子,是有那么一点解气。
不过,也顶没意思的。
蔡太后已不是她的对手,消遣一个丝毫没有对抗力的人,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快意。
她想除掉的人,每天旁若无人的出入这皇宫。
回自己宫殿的路上,姬太后又恰遇着了庞太妃和平王。
平王从猎场回来后就先去给庞太妃请安了,把猎场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一下。
庞太妃心里那个欢喜,那个解恨。
母子俩正准备一块去把这好消息告诉李揽月,让她也高兴高兴呢。
既然在此相遇了,庞太妃和平王也就站住,行了一礼。
姬太后打了个手势,凤辇停下。
“平王还没回京州吗?”
平王道:“等陛下大婚后再回京州。”
这也是李世焱当初的意思。
姬太后点点头:“趁着还有些时间,好好陪陪庞太妃吧,像你们大皇兄,日后想陪,也陪不成了。”
话毕,又打了个手势,凤辇起,走了。
待她走远,母子俩继续同行。
庞太妃哼笑一声,道:“那边没了人撑腰,揽月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了。”
尊王犯了行刺陛下之事,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庞太妃和平王过去的时候,傅子玑已先一步到了,他为李揽月面上的伤又上过一次药。
娇嫩的脸蛋被划了这么深这么长一道口子,他看在眼里,虽觉活该,这是她欠下的债,可也难免心疼。
李揽月垂着眸,闷闷不乐的道:“夫君,好多天了,疤还在。”
“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再等一个月什么疤都看不见了。”
还要再等一个月,好久呢。
“夫君,我现在是不是特别难看。”
她失了些自信,灰心。
“不难看。”
“你看见我,是不是都不想亲了。”
“……”傅子玑就亲了亲她,她这才高兴一些。
“夫君,你不是跟陛下去狩猎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一口一个夫君,唤得娇滴滴的,让他心里软了很多,也乐意多和她说一些外面的事。
“出了点事。”
“出了什么事呢?”她问一句,他答一句。
“陛下遇刺了。”刺客是尊王,也是让他很意外了。
“刺客?抓着了吗?”李揽月有点震惊,怎么又遇刺了,还是在陛下的狩猎场。
“抓着了。”
“是什么人?”
“尊王。”
李揽月也是震惊的,嘴巴都成了O型。
李世都竟如此的胆大包天,陛下都敢行刺,不要命了啊!
震惊过后,狂喜。
李世都带着李青嫣来欺负她,一个伤了她的胳膊一个伤了她的脸,他们兄妹俩人,死不足惜。
刺杀陛下,被斩了也是活该。
她压着狂喜,没敢流露,怕显得自己太过幸灾乐祸,又显得李青嫣无依无靠可怜兮兮,引起夫君的同情心就得不偿失了。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后,“他还真敢对陛下起杀心,搞得好似陛下真的抢夺了他的妻子一样,据我所知,陛下早就和福容公主两情相悦了,只是硬生生的被父皇给拆散了。”
她想起一些往事,“虽然父皇非要拆散他们,我看得出来,福容公主并没有忘记过陛下的,我记得那一年,我王兄在潇湘苑举办一个活动,福容公主和我王兄是一组的,当年的静王那一组成为福容公主的对家,两家对战,两人在场上那是一个眉来眼去的,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
他忍不住笑了:“瞎子怎么能看得出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时候他们两人已被父皇退婚了,后面又去了一趟玉州赈灾,我猜在玉州他们肯定是又遇着了。”
傅子玑点了头。
他也是在玉州遇着的蔡文善和李世焱。
李揽月就是想表达,李世都才是那个抢夺人姻缘的,他们不值得同情。
“我还记得,静王从玉州回来后,受了很重的伤,但他不顾自己重伤在身,在重明宫前跪了好几个时辰,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呢。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是父皇把福容公主赐婚给尊王了,静王跪在那里,是想求父皇收回圣旨。”
当年,她还小,但这事记得清楚,毕竟,是她王兄喜欢过的人。
由于好奇,她着风雪跑出来看过。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傅子玑点了她的脑袋,“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那是当然呢,没我不知道的事。”
他已没把她当成高高在上的公主,在洞房之后,她已是他的妻子了。
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一个需要他来教导、引导的小女孩。
她知道的事情,他当年也都知道,比她知道的还多。
过去的事已过去,他当然不会跟着她一块去八卦这些,只是听她说话,他偶尔插上一嘴。
李揽月还叹了口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李世都亲兄弟都敢杀,我估计李青嫣也恨得想杀了我了,等以后我们成了亲,我可不想住在傅宅等她处处设下陷阱来害我。”
她轻轻护着自己的脸,有点小可怜,也有点烦恼。
傅子玑自然想到了李青嫣对揽月的仇恨了。
揽月的这张脸,都是她亲手划的。
她脸上的伤,就在时刻提醒着,那边对揽月的仇恨,有多深。
“夫君,到时候你就跟我住在公主府可好?”
“好。”
李揽月高兴了,等的就是这句话。
“夫君,你待我真好。”她娇滴滴的往傅子玑怀里依,把自己的粉嫩嫩的唇送上。
傅子玑便亲了亲她,正在两人亲得难舍难分时,外面忽然传来宫女的声音:“奴婢见过太妃娘娘,见过平王。”
另有宫女急忙过来启禀她太妃和平王到了。
两人迅速分开,傅子玑站了起来。
片刻,庞太妃和平王进来了。
一看傅子玑也在,两人倒也没有意外。
傅子玑行礼。
庞太妃忙到女儿跟前:“揽月,让我看看,今天这脸可有好一些?”
“我有神医夫君照顾,好很多了。”
那有这般的快。
傅子玑这边正要告退,庞太妃叫住了他:“子玑。”
傅子玑也就住了步。
庞太妃叹了口气,“猎场的事我已听说了,这兄妹俩个人行事,一个比一个极端,日后揽月若跟着青嫣同住傅宅,恐怕会再被伤……”
李揽月忙道:“夫君已答应我了,等我嫁过去后,就跟我一起住公主府,不住傅宅。”就让李青嫣一个人守着那个宅子,孤独终老吧。
庞太妃有些意外,毕竟他傅宅都办好了,明显的是不愿意入住公主府的。
事情既有转机了,庞太妃也就道:“住公主府好,安全。”
能答应从傅宅搬出来,看来傅太医是喜欢她女儿的。
在宫里混了一辈子的人了,哪个不是人精。
庞太妃话锋一转,“揽月自幼被我娇惯得任性了些,但女子出嫁之后,要以夫为天了,就不能再跟在宫里的时候一样了,以后她若是不听话,子玑,你只管收拾她。”
“……母妃。”李揽月柔声唤她,有点撒娇的味道,也有点哀求的意思。
您可别这么说,不这么说,她犯了错都要挨收拾的,再这样支持他,他还不得翻了天。
她就不懂了,女子为什么要以夫为天。
她是公主,夫君也可以为她为天。
“好了好了,我不多说了,反正以后有子玑管教你。”
他若是爱她,她乐意被他管教呢。
李揽月望了望眼前的男人,一脸甜蜜。
傅子玑看着她的目光,也温柔。
平王看了看两个人,心情大为畅快。
虽然没能亲手为皇妹报仇,但李世都今天犯的这事,比他亲手把仇报了还要痛快。
李青嫣没了皇兄撑腰,也没有了蔡太后,她以后只有哭的份,别想再欺负自家皇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