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谥的夜晚,透着微微的凉意。
孩子安然入眠,文善却再没有半点困意。
睡着的恩恩面上似乎还有些难过,她侧身看了看孩子,心里也跟着难过。
她悄悄去亲了孩子一下,盼望自己的爱也能让他觉得幸福,能抵消那缺少的一角。
她静静的看着恩恩,仿若就看到了那个人。
前尘之事,已了却。
今生之事,那人其实并不欠她什么了。
反倒是她,说过许多伤害他的话。
多年过去,不知他是否释怀,从旧日的感情里挣脱。
这让人捉摸不透的命运啊!
文善悄悄起了身,回到自己屋,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中,默默的哭红了眼睛。
只为孩子受到了委屈,那是她疼在手心里的宝贝。
从孩子们在她腹中时她就琢磨着要如何给他们幸福,现在却要眼睁睁的看着恩恩受委屈,被伤害,她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帮助他,不要难过。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过,要是李世焱在的话,会爱她的孩子吗?还是恼她恨她偷偷生了他的孩子?
皇族血脉,也不是谁想生,就能生。
有些人,也是没有资格生的。
比如她——
前尘,他是不想要她生孩子的。
今生,他是天子,她是尊王妃,她的孩子又注定了不能成为他的孩子。
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后,她执笔,作画。
她有作画的习惯,从孩子们出生开始,她就习惯的把孩子们的点滴绘成一幅画。
今晚,把她恩多委屈的、眼泪汪汪的小脸绘了出来。
她要记住恩恩的委屈,她不能忽略了他的感受。
等把画都绘完,她好一会的出神。
不知不觉,就勾勒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都过了那么久了,这个人的样子,她还是提笔就描绘出来了。
她其实是很难不去想这个人的,虽然她常常刻意不去想他。
恩恩和他那么的像,恩恩的存在,就是会时刻提醒着他的存在。
就算曲终了人散了,他依旧阴魂不散的刻在她的生命里。
“娘,你怎么走了。”
恩恩半夜忽然醒了过来,看不见她,就找了过来。
文善回过神来。
“娘,这个人是谁?”
李恩多拿起那幅画,仔细看了看。
文善只好胡乱说个身份:“是你外祖父。”
李恩多哦了一声:“娘亲是想外祖父了吗?”
“是吧——”
莫名的心虚,也尴尬,只好再胡乱答他一声‘嗯’后,忙哄他继续去睡觉。
文善把画从他手里抽出来,放在桌上,抱他去了
由于她这晚睡得比较迟,翌日,孩子们都醒了,她还在睡。
恩恩就是极为懂事的,他醒来后见自己的娘亲还没有醒过来,便一个人爬下了床,小声的去唤婢女过来给他穿衣裳,告诉婢女娘亲在睡觉,要小声点。
等他这边洗漱后,由于娘亲还没有醒来,他就不肯先一个人吃。
闲着无事,他拉了妹妹多多进了娘亲的屋。
那桌上面的画还在,文善昨天没来得及收起来。
恩多把娘亲作的画拿出来给妹妹看,说:“看,这是我们的外祖父。”
他们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亲人,娘亲有时候带他们去旁人家作客时,就见到人家里面有好多的亲人,非常的热闹。
多多为此还很羡慕的问过:娘亲,为什么多多没有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
她总有十万个为什么。
文善只好解释说:他们都在帝都。
今天多多看见画中的外祖父,又发出灵魂般的拷问:“哥哥,为什么人家的外祖父都有胡子,我们的外祖父没有胡子。”
两人同龄,这种问题恩恩再聪明也回答不出来。
他好只说:“外祖父把胡子刮了。”
一定是这样子的。
一旁的匣子还有一些别的画册,两人翻出来看,画的全是他们了。
又让他们翻出一副狗和猫的画册,多多一边拿着画一边说:“哥哥你看,这只狗狗叫火山,这只猫猫叫喵喵。”
“哥哥我好想要火山和喵喵做我的宠物哦。”
主要是娘亲画得太好看了,栩栩如生,她就特别想把它们都变成真的。
恩恩认可她的话,道:“哥哥也想要。”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婢女来说,他们的父王来了。
多多立刻拿着外祖父的画像跑了,要去和父王炫耀。
小奶娃跑到李世都面前奶声奶气的炫耀说:“父王你看,多多也有外祖父了。”
这话听得李世都有点莫名其妙,接了她手里的画一看,面上就冷了下来。
外祖父——
这不就是李世焱那混蛋吗?
人家都把她抛弃了,她到现在还想着人家。
亏她编得出来——外祖父。
他面上很难和孩子们一起高兴起来,气温一下就冷了下来。
多多没这么多的心眼,不似恩恩那样会察言观色,还在奶声奶气的叫:“父王,咱们什么时候回帝都,去外祖父家玩一玩。”
李世都勉强回她:“等回头问问你娘。”
蔡文善自己搞出来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他心里怀着气,甚想把这画给撕了,当着孩子们的面,又忍了下来,随手把画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坐了下来。
他沉着脸想,连孩子都为人家生了,心不在他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也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可今天看到这幅画,还是很不舒服的。
他心里不舒服,面上再怎么装,也很难和从前一样去抱多多。
他没心情再去哄这孩子了。
多多主动往他怀里坐,要让他抱,他心里难受得窒息,根本就没有心情逗她。
恩恩一旁察言观色,知道他不高兴了,便悄悄去把画给收了起来,揣自己身上了。
婢女那边已去唤人了,文善很快起了床,洗漱过后,过来了。
在她来之前,知道两个孩子还没有用膳,李世都就让婢女把早膳拿来了。
避免多多一边吃一边洒得满桌是,李世都还是和从前一样,耐心的一勺一勺的喂她吃。
李恩多也和从前一样,一个人拿着勺子喝粥,就是吃得很干净,很优雅。
多多忽然良心发现了:“父王,你也喂哥哥吃吧。”
李世都扫了一眼那孩子,道:“哥哥吃得很好,不需要父王喂。”
他也真心不想喂,尤其是这一刻,根本就没有好心情。
恩恩也懂事的说:“哥哥自己会吃。”
他也习惯了一个人吃,不需要人特别喂他。
同是一个娘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区别那么大。
文善走进来的,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目光落在恩恩身上。
由于恩恩昨天哭了,问她父王为什么不喜欢他,她就格外留意了一下他的表情。
他和往常一样,就是很安静,半点委屈的表情都没有。
虽然如此,文善也知道他的内心很受伤,这孩子太会隐藏自己了。
多多可以被父王抱,坐在他腿上撒娇。
恩恩本就没多多这般活泼好动,世都又好像有点嫌弃他的样子,就更不会主动亲近他了。
文善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在恩恩身边坐了下来,看了看他碗里的粥,笑说:“还没吃完啊!来,娘亲喂。”
李恩多也就张了口,由她喂。
多多看见有点嫉妒,嚷嚷:“我也要娘亲喂。”
她从父王腿上爬了下来,往她这边凑。
文善道:“你若是不能吃得像哥哥这样干净,不喂。”
多多委屈,小嘴一噘,想哭。
李世都笑:“多多,到父王这来,父王教你用勺子。”
其实,教过她许多回了,她就是会往外掉啊!
李恩多不想引起妹妹的不开心,道:“娘亲,我自己吃吧。”
“娘亲,你也吃。”
这就是李恩多,又懂事又体贴她这个当娘的。
怕引起妹妹的嫉妒,他甘愿自己吃。
这么懂事的孩子,叫她如何不疼他。
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去玩玩的,等用过了膳,文善也就带上两个孩子出去了。
李世都全程抱着多多,就是很宠她。
文善本也想抱一抱儿子李恩多的,但这孩子生得结实,她抱一会就觉得好累了。
“娘亲,我自己走吧。”
李恩多感觉她有些吃力,挣扎着要下来。
文善也就随了他。
他也不需要旁人抱,迈着小短腿,就是跑得很快也很稳,不像多多有时候跑着跑着还能摔一脚。
由于多多由李世都全程宠着抱着,文善一路上就会特别留意着恩恩,怕他因为受到父王的冷落而受伤。
小家伙人前却是面点情绪都不外泄,也不像多多那般这个要买,那个也要买,他就是挺好奇的到处瞅一瞅,看了看。
文善刻意跟着他:“恩恩,有什么喜欢的吗?”
他们还年幼,出来的机会并不多。
毕竟是小孩子,也是好奇的。
李恩多左右看了看,也没什么喜欢的,就说不喜欢。
该有的东西府上也是都有的,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不缺金也不缺银。
文善想了想,就提议他们去前面古金坊看看。
里面卖的都是金器银器,也是文善自个的铺子。
管事的看见她亲自来了,忙迎了过来。
文善让李恩多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
她想了想,把管事的叫到一旁和他说话。
自从离开帝都后,她就收到家里的两封回信,后面再没有了。
文善和管事的说:“李叔,抽个时间,你回帝都一趟,去国公府上看一看,看看我爹我娘是否平安。”
管事的诧异:“听小姐这话,好像还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事情?”
他们这些管事的,多数是知道的。
他们也以为,她是国公府家的小姐,又是福容公主,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他们是下人,主人家的事情,主子不提,他们提这那些事做什么。
毕竟也不是什么开心的好事。
再则,她已远嫁,生儿育女,娘家的事情,她一个出嫁的小姐也是管不着的。
文善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李叔,我爹我娘出什么事了?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管事的就知道她是真不知了,便把府里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一下。
他爹出了意外,变傻了,她娘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照顾国公,无暇顾及内外,把掌家权让了。
现在府里掌家的是庞丹青。
文善如被雷击,脚下有些不稳,面色都白了。
鼻子一酸,差点没哭。
“娘亲。”
惯会察言观色的李恩多拽她的衣袖。
文善看了一下眼孩子,勉强忍着没哭。
她已为人母,在孩子面前若是软弱了,她的孩子会更没依靠,会怕的。
文善对管事的说:“我明个就回帝都,这边若有什么问题就和大管事联络吧。”
匆匆交待一句,她抱了李恩多就出去了。
李世都随之抱着多多一块跟了出来。
刚才的话,他听见了。
韦国公出了些意外,府上发生了一些变动。
她情绪有些激动,说了明天就要回帝都。
再没了玩的心情,文善抱着孩子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多多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上了马车,看她娘明显的脸色不好,小奶娃忙问:“娘亲,你怎么不高兴了?”
“外祖父出事了,明天,回帝都。”
多多就听见外祖父和明天回帝都了,出事这两字她自动忽略了,高兴的拍手说:“好啊好啊,我可想回帝都看外祖父了。”
李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多多问他:“父王,你跟我们一起回帝都吗?”
他毕竟挺忙的,都是早出晚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