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恶龙（1）

“爹，有人打我！”小男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他穿着一件有些破旧而且明显大小不是很合适的上衣，脚下的布鞋也破开一个洞，不安分的脚趾从洞里钻出来。

男人大脸涨的通红，眯着的眼睛里目光涣散，仿佛压根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他仰起脖子打了个嗝，酒气像是一阵雾喷吐在男孩的脸上，呛得他忍不住想要歪过头去。

四面的墙壁上空空如也，斑驳的墙皮也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的裂痕从屋顶处延申下来。猛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巨响，接着整间屋子都开始剧烈的摇晃，沙土刷刷的从顶上落下来。

“爹！有人打我！你管不管！”男孩见面前的男人似乎并不打算理会自己，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眼神中很是气愤。他一步迈出便正好挡在了男人出去的门口，气鼓鼓的看着他。

醉醺醺的男人突然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成年人的力气对一个小孩来说是那么巨大，男孩的身体猛地超旁边一歪，便趴在了地上。他明显有些愣神，随即开始大声地哭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人家打你你不能打回去？你就跟那个骚娘们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男人朦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甚至都没有多看倒在地上的儿子一眼，举起手里的酒瓶想要再灌上几口，却发现已经空了。

瓶子被随手丢在一边，他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隐约听到一句话从外面传来。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哭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是一直都没有从地上爬起来，满是委屈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不甘，愤恨，迷茫。他看着墙上仅有的装饰物，一张相框有些掉漆的结婚照，照片里一个女人正温柔的对着他笑。

“娘，为什么你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谁都不爱我！”

那本来是个温柔的姑娘，一次镇里赶集认识了男孩的父亲，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好女怕郎缠。整天无所事事吊儿郎当的男人，居然没过多久就把她娶进了门。

即使许多人劝她，拦她，谁都没想到那个平日里水一样温和的姑娘会变得如此固执。她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些钱，自己买了俩床被子就住进了男人的家，接着又用仅剩的钱拉着他去城里的照相馆拍了结婚照。一切都是那么虚幻，就像是书里的爱情故事写的那样。

可惜最后的结局却并未书里写的那般美好。从前俩人的距离或许遮掩了太多男人身上的缺点，从她住进这个家里开始，一切就变得跟她想象中的生活有些不同了。

因为男人没什么正经营生，她每天起早贪黑给人家干活，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男人整天和一帮人喝酒，打牌，找她要钱，一次又一次，哪怕她哭着说自己怀孕了，这是存着给孩子读书的，也无济于事。

见她不给，男人勃然大怒，开始骂她不要脸，倒贴，甚至动手打她。他按着女人的脑袋塞到水缸里，拿起灶台上的黄铜水瓢砸她的头，一个又一个的巴掌打在她那张清秀白嫩的脸上。

后来男孩出生了，刚刚四岁，女人便跟着外村一个常来卖货的跑了。走前留了一封信，信里塞了一些钱，是给男孩长大了读书用的。可暴怒的男人撕碎了信，花光了钱，本就嗜酒的他整天都躲在家里喝着村头小卖部打来的劣质散酒，甚至想不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偶尔看到他，也是一脸厌恶，就好像看到了那个女人背叛了他被别人压在身下的样子。他娘不安分，跟人跑了，丢了个累赘给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惹事。

这就是男人对自己儿子的全部看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男孩一天天长大，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找父亲告状，得到的永远只有谩骂。渐渐的他开始恨，恨那些欺负自己的人，恨对自己丝毫不在意的父亲，甚至恨那个丢下自己不管的娘。就像是越来越压抑的火山，终于有一天再也压抑不住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他照常走在回去的路上，几个比他稍大的孩子围住了他，嬉笑着问他娘哪去了，有人说听说跟人跑了。男孩的手悄悄握紧，低着头不做声。

几人又开始推搡他，男孩瘦弱的身子不断向后退，一不小心踩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身子一晃差点绊倒。他突然低下身子从脚边捡起石头，便扑在面前的那人身上。

围住他的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一向任由他们欺负的男孩突然间扑倒了一人，他们想上前去拉开，再给他几脚长长记性。却看到男孩手里的石头高高举起，随即狠狠地砸在被扑倒那人的脸上。

“啊！快拉开他！快拉开他！救命啊，救命啊娘！”下面那人的脸上瞬间便绽开了一朵红色的花，额头上鼻子上流出的血让他的视线模糊一片，只觉得什么坚硬的东西不断砸在自己的脸上，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尖声叫喊几声后便开始哭爹喊娘的求饶。

旁边的几个小伙伴也被男孩凶狠的样子吓住了，直到男孩停手丢掉手里的石头，朝着已经哭个没完的人吐了一口唾沫走掉，他们才慌忙把地上那人扶起来。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孩罢了，手上的力气有限，地上被打了半天的小孩看似满脸是血，可最后也不过是额头包扎了一道而已。

可就是从这天开始，再也没有人敢去招惹这个会发疯的男孩了。他们畏惧地看着他从面前走过，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讨好，生怕他突然发疯给自己也来上那么几下。

而之前被按在地上暴揍的那个孩子，委屈的回到家里告状，带着他的妈妈跑去想找男孩的父亲赔礼时，也只看到一个躺在炕上昏睡的醉汉，只好不了了之。

而原本还有些害怕他的家长找上门来的男孩，在担惊受怕了几天以后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惩罚以后，悬着的心渐渐的放了下来，小小的脸上甚至现出一丝得意。

他学会在以后的人生里最为深刻的道理。

原来暴力，才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