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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玄众人的修为道法虽胜出手一筹,然而一始毫无防备被白宣平的琴音所伤,遭归元、太虚两派弟子围攻,寡不敌众,剑声渐渐稀落。
两派弟子亦鏖战中伤亡惨重,余的弟子围拢起来,结起法阵,为各自的长助阵。
凌霄恒道带来的弟子已近全军覆没,心中悚然一惊,被卢钧瞅准一个空门,一道震山掌斜劈过来,掌力中带着风雷,凌霄恒一个踉跄,左边身子几乎麻痹,周身护魂阵顿时裂一道缝隙。
白宣平阴森凄厉的箫声无孔不入,立即钻入护魂阵的裂缝中,犹如鬼哭声声,如毒蛇条条,缠绕凌霄恒的神魂,侵蚀他的心智。
他急忙凝神屏息,用灵力将那音毒逼出,一时无暇他顾。
卢钧回身是一掌推出,打凌霄恒后心上,叠着先前的掌印,震他肝胆俱裂。
凌霄恒吐出一口鲜血,困兽般嘶吼一声,长剑忽然向后刺出,正中卢钧腹。卢钧便要后撤,凌霄恒却似脑后长眼,向后疾行,剑反而刺甚深,卢钧情急之双手结五雷印,向着凌霄恒双耳重重拍去。
是卢钧鲜少施展的保命招式,几乎竭尽全身灵力,真如五雷轰顶,几乎无人能抵挡住。
然而凌霄恒却并未如他料想的那样颅骨尽碎,反而有两道劲力自他头颅两侧传出,竟将他双掌牢牢吸住,绵绵不断的力量从他掌心灌注进身体,只听“喀拉”声不断,从掌骨蔓延到手腕,再到双肩、躯干、四肢,骨骼竟然寸寸断裂。
与此同时,凌霄恒的长剑拔出再刺入,转瞬之反复十余次,卢钧的丹田成了个血窟窿。
凌霄恒最后一剑收回,头颅两侧的劲力随之消失,卢钧软软地倒了去,瘫倒地上不动了。
白宣平未料凌霄恒以一敌多仍然如此悍勇,见卢钧身死,心中大骇,箫声顿时凌乱起来。
凌霄恒到毒蛇似地绞缠着他经脉的绵绵音毒骤然一松,他立即抓住机会,飞身上前,重剑高举,自上而猛然劈,竟一剑将白宣平竖劈成了两半。
鲜血飞溅,将凌霄恒染成了个血人,血人圆睁着精光四射的一怒目,向着周围扫视,助阵的两派弟子吓魂飞魄散,正欲奔逃,凌霄恒哪给他们个机会,一把重剑舞动如风,左劈砍,只见血雾漫天,不过片刻之,几十个弟子尽数倒地。
凌霄恒浑身是伤,经脉中灵力耗尽,早已是强弩之末,随着最后一个敌人倒,他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便即一头栽倒地。
不过了多久,凌霄恒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躺床榻上,看帷幔的花纹,竟然是本门的飞舟上,他低头一看,身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撒了伤药用纱布草草地包扎了一,虽然经脉腑脏仍旧疼厉害,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他不禁大吃一惊,方才他以为自己断无生理,作了同归于尽的准备,谁却被人救了。只不是被何人所救?
正暗自思忖着,舱房外传来脚步声,凌霄恒心头一凛,便要起身寻剑,来人已推门入内,她手端着个药碗,一股药香扑鼻而来:“凌长醒了?”
却是个轻女子,声音沙哑,眼皮红肿,显然刚刚哭过一场,那张脸有眼熟,凌霄恒只记似乎是门弟子,一时想不起来她姓甚谁。
“弟子姓石,贱字红药,凌长也许不认弟子。”女子道。
凌霄恒略一思索,便想起来是叶蛰宫的人,他微微颔首:“我记,你是阿汋的弟子?”
女子道:“回禀长,弟子是玄镜仙君的徒孙。”
凌霄恒“哦”了一声,眼中流露出警觉:“是你救了我?”
石红药点点头。
凌霄恒道:“其他人呢?”
石红药抿了抿唇,眼神黯然:“他们都罹难了……”
凌霄恒皱了皱眉:“你是怎么活来的?”
石红药苦涩地一笑:“弟子修为低,那琴音响起时便觉心神一震,立时失去了觉,昏睡了不多久,醒来时只见满地的尸首和鲜血……”
她哽咽了一:“弟子见凌长倒血泊中,探了探长的经脉,发现只是昏迷,便将长背回了自己的飞舟上疗伤。”
凌霄恒仔细打量她,见她一身血污,眼角和鼻隐约可见未擦净的血迹,显是中了琴音之袭后七窍流血所致,便不再疑心——若是有心要害他,大可趁他人事不省时杀了他,更不必大费周章地救他。
他点点头:“次你立了大功,待我们回到宗门,我一定告掌门,让他好好嘉赏你。”
石红药摇摇头:“是弟子的分内事,凌长服了安神汤药便安心歇息,弟子掌舵,明日一早便能回到宗门。”
凌霄恒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也好,待回了宗门从长计议,定不放过归元和太虚。”
还有偃师宗,他心中冷笑,以为收买了卢钧和白宣平那两个宵小之辈便能置他于死地么?也太小看他凌霄恒了。
顿了顿道:“你且去吧。”
石红药道了声“弟子告退”,便即离舱房。
凌霄恒饮了药,盘腿打坐,运功调息几个小周天,到困意袭来,便躺闭目养神,不是不是安神汤药的效力,他不不觉中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凌霄恒忽有一种不祥的预——即便蜡烛燃尽,舱房中也不会没有一丝光亮。
他连忙坐起身,右手拿起榻边重剑,左手摸向乾坤袋,心不由稍安,至少剑和乾坤袋都还。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夜明珠,清光顿时将四周照亮,凌霄恒蓦地一僵,他直到此时才发觉床边竟站着个陌生的黑衣女子,那张脸冷清而昳丽,乍然自黑暗中浮现却越发显诡异。
她距他不过咫尺之遥,显然方才就,可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若她不是鬼魅,那么修为就必定比他还高出一大截。
“你是谁?为何我房中?”凌霄恒话音未落,重剑“锵”一声出鞘,一剑平削而出,么近的距离,么快的出手,几乎无人能够躲过。
然而他的剑却削了个空,那女子轻若无物,鬼影般向后飘出五六步远,连一片衣角都没沾到。
她轻笑了一声:“你看看究竟是哪。”
凌霄恒向四一张望,才发现自己并不船舱中,却身处一个微光闪烁的石窟中。
“是哪?”他怒喝一声,挺剑而上,同时左手捏诀,一道□□击出,紫电直向那女子飞去,“装神弄鬼究竟有何目的?”
女子轻而易举地躲了他的攻击,电光击崖壁上,轰然一声,岩石迸裂,那女子依旧毫发无伤。
凌霄恒身负重伤,连出几招后便体力不支,用剑支撑着自己才能勉强站立,气喘吁吁道:“你究竟为何带我来?”
“当然是帮你一尝夙愿。”女子淡淡道。
她话音甫落,四周忽然亮如白昼,夜明珠的一点清光犹如日光的萤火,瞬消失不见。
凌霄恒不由自主地觑了觑眼,等眼睛适应强光,才看清楚,那女子只是打了一口箱子。
他往箱子一看,情不自禁地睁大双眼,那竟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箱明珠宝石,颗颗都有龙眼大,闪着月华般的光芒。
女子打另一口箱子,箱子的东西更让凌霄恒瞠目结舌,面装满了刀剑和法器,金色的符隐隐流淌着,只消看一眼便蕴藏着精纯的灵力,任何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与之相比,他那把紫阳金魄铸成的元神重剑立时黯淡无光。
女子接连打几口箱子,面不是明珠珍宝、神兵利器,便是天材地宝和许多只存于传说中的珍宝。
“是……”凌霄恒看两眼发直,喃喃道。
“便是你梦寐以求的偃师宗宝藏。”女子淡淡笑道,“还不算什么。”
她走向微光闪烁的石壁,拔出腰长剑——她坐拥无上秘宝,手中的却只是把平平无奇的铁剑,甚至连剑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块残旧的铁片,上面甚至还有斑斑锈迹。
女子用剑岩壁上轻轻一撬,一块岩石脱落来,她轻巧地接手中,向凌霄恒一抛。
凌霄恒意识地接住,方才发现“岩石”嵌石壁中时闪着微光,此时却漆黑无光,比玄铁还沉,触手生寒,一股阴寒之气从石中溢出,渗入他体内,令他心胆一寒,整个神魂都似结了冰。
他猛然意识到是什么,颤声道:“,是……”
“羲和心,”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羲和心的矿脉中央。”
凌霄恒环顾四周,四壁岩石闪着点点星芒,如果都是羲和心……他简直不敢想象是多大的财富,不只是财富,还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即便只是手上么一小块,也不蕴藏着多少力量。
他快步走到最近的石壁前,用重剑撬一块岩石,果然与女子扔给他的那块一模一样,他望向远处,穷极目力也望不见尽头,只见微芒闪烁,整条矿脉都是羲和心。
梦想中的宝藏就眼前,他什么也看不见,几乎喜极而泣,浑然忘了眼前还有另一个人。
“喜欢么?”女子的声音像一道冷泉向他泼来,“那就守着吧。”
凌霄恒滚烫的心脏顿时冷却来,却仍旧紧抱着怀的羲和心:“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辈子再也出不去了。”女子道。
凌霄恒终于将价值连城的矿石放来,重新握紧重剑:“你是那偃师宗传人。”
女子不回答,只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是默认了。
“石红药……”凌霄恒心头一跳。
“她是我的人,”女子道,“是我安排她救你,我也道卢、白两人联手也不能致你于死地。”
凌霄恒一颗心不断往沉:“你明明可以设计杀了我,为什么多此一举。”
女子一哂:“盟友背叛,浴血奋战,以身殉宗,死其所……不,你不配么死。”
她顿了顿道:“何况我不想杀你。”
她说出“永生不死”几个字时,凌霄恒莫到一股不寒而栗,他活了一千多,还从未有过样毛骨悚然的时候。
“你要把我制成傀儡?”他道。
女子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种废物。”
她一边说着一边摊手,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中不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乍一看像朵枯萎皱缩的花,婴儿拳头大小,布满了微微凸起的脉络。
凌霄恒一时没认出是何物,端详了一会儿,方才一个激灵回想起来,数百前他曾见过一回。
“血菩提,”女子淡淡道,“可以让躯壳永生不朽,此物的功效凌长想必比我更清楚。”
凌霄恒定定地看着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有淡淡的讥诮:“凌长不记我了?”
凌霄恒仔细打量她的脸,她左眼那颗胭脂泪痣夜明珠清冷的光晕中愈显妖异,凝视久了,他竟真的觉那副眉眼后藏着一道熟悉的影子。
一个异想天的念头从他心底深处浮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你……”
女子笑道:“凌长贵人多忘事,当然不记三百前你们碾死的一只蝼蚁。”
她顿了顿:“不过蝼蚁却记清清楚楚,现她从地底爬出来了。”
凌霄恒一张脸成了铁灰色,嗫嚅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是她……”
女子直视着他的双眼:“我是冷嫣。”
话音未落,血菩提忽然自她掌心飞起,枯萎的花瓣绽,露出面碧绿的蛇眼。
凌霄恒仿佛被毒蛇盯住,他想挥剑,但双手没有丝毫力气,连剑也举不起来。
蛇眼猛地飞过来,钻入他衣襟,不等他抬手阻挡已经钻入了他的血肉中。
凌霄恒只觉一阵万蚁啮心般的痛楚自心脏传来,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抓挠心口,要将那邪物挖出来,可哪挖出来,心脏被啃啮的觉清晰地传来,他倒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一时只求速死。
“杀了我……”他喉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给我个痛快……嫣儿,嫣儿……”
冷嫣只是抱着臂静静地看着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让我过了十好日子,无以为报,便还你一个永生不死吧。”
她说出“永生不死”四个字时语气并不见多么阴狠,但凌霄恒却止不住浑身战栗,他活了一千多岁,从未到过样的恐惧。
“你不用想着自寻短见,”她接着道,“血菩提不会让你死,不过会让你长长教训。”
她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抛他身上:“凌长精于卜筮,左右无事,你就算算重玄何时灭亡吧。”
说罢她将剑挂回腰,转身向洞外走去。
凌霄恒忍着啮心之痛跟着向洞外爬,然而不等他爬出几尺,一道足有几尺厚的石墙重重落切断了他的去路。
他地上躺着,不躺了多久,不外面天晓天黑,不是什么时辰,但是时辰他已失去了意义,他将永远困一堆梦寐以求的奇珍异宝中,永不能再见天日。
最讽刺的是,不久以前他还那么怕死,如今却愿意用一切代价换个速死。
他缓缓爬回洞中,满室宝光眩他眼花缭乱,他一口口宝箱中摸索着,半晌终于摸出一块金光锃亮的宝镜。
镜中映出他熟悉陌生的面容,他的头发依旧乌黑,脸上没有皱纹,与轻时并无多大不同,然而不什么时候起他已面目全非。
是从什么时候始的呢?
是从杀死那个无辜的凡人女孩始的么?不是,比那还要早多。
他忽然想起七八百前他们师兄妹几人去凡除蛇妖。
那时候他们几个不过元婴修为,应付那条赤练蛇妖都有勉强,最后拼着左臂被咬出两个血洞,他还是将剑插进那蛇妖七寸中。
他还记自己站蛇背上一剑削落蛇头时村民们的欢呼声。
妇人们抱着自己的孩子,排着队求他摸一摸孩子的头顶赐福,为他们是仙人,代表着吉祥安康与幸福。
耆们为他们立长生牌位,日夕诵祝,青壮们将一坛坛自酿的浊酒抬到他们船上,搬空了全村的酒窖。
他记他们放舟湖中,一边流着血一边用大陶碗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喝醉了便扣舷而歌,最后躺酒坛上酣然入眠,连大雨倾盆都未察觉。
他记自己曾发豪言壮语:“若是能一辈子样行侠仗义、惩妖救民,便是只能再活几十有何憾!”
“便是我的道!”他依稀听见昔日那个轻狂的修士向天喊道。
然而他早已忘了。
修为一点一点累积,境界一层一层突破,他早已将曾经的道弃如敝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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