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漫漫。
瞧着那抹黄色衣衫在眼前离开,苏落只想叹气。
“得罪了天道宗,今后有你好果子吃的。”
桑伶正开心向着黄果儿的方向挥手,算作告别,闻言只漫不经心地回道:
“要得罪早就得罪了,还有什么畏首畏尾不敢动作的。行随本心而行,知行合一,我才不怕。”
苏落抬手,翻掌来看,赫然是一张失去效用的追踪符——
这陆朝颜哪里是个简单角色,追踪符绝对是她为了防止黄栀妖偷跑,而暗中布下的。捆仙锁是第一道,这个追踪符就是另一道,一明一暗,双管齐下。
若不是他细心发现符纹,面前这只傻呆仓鼠,早就被抓走做成仓鼠肉了。
桑伶转头,这才看见这张追踪符,有些惊诧: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追踪符!天道宗的人怎么就爱偷偷摸摸给人下这种东西。”
“你被下过追踪符?”
苏落有些奇怪,抬眼去看,却是对上桑伶忽然转过去的后脑勺。
桑伶背着苏落的脸,撇了撇嘴,满是对谢寒舟当初在邙山雾林给自己投下追踪符的嫌弃,嘴上只困倦道:
“快找地方歇歇吧,这里荒郊野外,客栈也不能回去住,还要抓紧时间在附近的村庄借宿呢。”
刚才为了帮助黄果儿逃走,桑伶和苏落一路将她护送到了宣州城外七八里的土坡上,这里再往西的位置是一处山林,雨露充足,对黄果儿严重的伤势也很有好处。
其实,就像是黄果儿说的,死亡也要体面,这算是桑伶为她争取来的最好结局。只希望她能化身烟尘,重归大地,再无遗憾。
临睡前,桑伶闻着窗外的黄栀子的浓郁芳香,满心平静。
“也不知黄果儿现在到哪里了……”
睡意朦胧间,呢喃淡淡出口,还未散开,床上之人就已经沉进梦乡,香甜睡去了。
……
同一时间。
另一头的陆朝颜却是一下从梦中惊醒,追踪符失去联系,再去看那关着黄栀妖的房间,早就空空如也,连同捆仙锁都掉在了地上。
“一个小妖,竟敢如此!”
怒上心头,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疾步冲到同层另一处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果然这屋内主人也是一样地失了踪影。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陆朝颜已是一副冷若冰霜,怒到极致的模样。
“桑伶,我看你是好大的胆子!”
听到动静,追来的谢寒舟见状也是眉心一皱。
“先追黄栀妖。”
陆朝颜知道现在去找桑伶算账,也是不理智。她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怒气,手指掐诀,预备施法重新追踪那黄栀妖的妖气。
突然,楼下传来一道慌乱的叫喊声。
“不得了,不得了了,仙师,仙师救命啊!黄栀村来了一个黄栀妖正在做乱,请仙师们过去救命平乱啊!”
……
宣州城外三里,黄栀村。
已近寅时,一轮圆月当空高悬,将黑夜照的如白昼一般亮,能清晰看见每一个村民眼中的惶恐不安。
此时,无数村民正聚集在一处院落前,全都踮脚探头焦急地向内望去——
院内已经站了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由村长领头,正与另一方的人进行对峙,气氛紧绷。
院门外,人群中。
一村民正满脸瑟缩害怕,对着后来的村民讲述全部经过:
“我刚刚起夜,正出屋门就听到这里传来了古怪动静。先以为是小偷,凑近一看,没成想竟是那株几百年的黄栀子成了妖,想要害刘大夫。我吓得急忙喊人过来,村长已经让人去请白日里来过村子的两位仙师,过来除妖了!”
另一大娘一拍大腿,“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恍然大悟地立即接口道:
“我儿今日在村口卖货,回来还和我说,说这刘大夫买玉簪子要送他娘子。我就说平日里,刘大夫总是对着空屋子嘀嘀咕咕,叫着娘子娘子的。只以为他是一个人呆久了脑子有些毛病,万万没想到,竟真的这院子里藏着一个妖,天天装成刘大夫的娘子,要来害他!”
一粗壮汉子将胸脯拍的震天响,满脸凶悍。
“附近十里八乡哪个没受刘大夫的恩?今天,这黄栀妖要来害刘大夫,我刘大毛第一个不答应!”
旁边人见着,也被激出心中愤怒,一同冲着院子里喊道:
“赶妖邪!”
“赶妖邪!”
“赶妖邪!”
院外村民们的声音震天响,院内众人也被激出不少怒气来,个个都高举着板凳锄头杂七杂八的农具,皆是怒目而视,死命瞪着面前现形的黄栀妖。
挡在中间的刘堇青此时满心苦涩,刚才看到她出现的欣喜还未直抒,就被村民撞破,引发出这一场祸事来。解释半天,也无法抵消村民对她的恶意。
不过,他却是没有半分退缩,伸手将妖死死护在身后,只拿着肉体凡躯抵在危险之前。一张因为体弱泛白的脸,此时更是苍白如纸。喉间泛痒,咳嗽加剧。
他强忍下那股想要咳嗽的感觉,慢慢开口道:
“村长,黄果儿不是坏妖,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胡闹!”
村长一双黄浊的眼都气出了血丝,怒不可遏道:
“什么妻不妻子,她是妖,你是人,人和妖如何能结合!堇青,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耿直,不懂这世间险恶,你可知你身后的妖有没有害过人,有没有杀过人。这般的东西,半夜睡在你的身旁,你能安枕?”
“她没害过人!”刘堇青全然否决,眼神清明坚定,半分没有被魅惑的昏聩:
“她是好的,她立于我院中百年,我如何不知她不信她。当年瘟疫,村中死了很多人,连同想要治病救人的我都沾染垂死。后来,是她给我喂下的灵药,我才能好转,才能将我的血分给大家,治好了村里人的疾病!救命之恩在此,这些都是事实,大家为何不信!”
话音落下,空气中开始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院中包括院外的人没有一个人开口,只用那怀疑的目光盯向黄栀妖。
同时,无数窃窃私语从角落中响起,声音渐大:
“刘大夫真真是被这黄栀妖迷昏了头,这等天方夜谭的事情,也能摁在那妖的头上。”
“唉,刘大夫独居多年,不近女色。可见这妖的手段实在厉害,居然能将刘大夫迷惑到如此程度。”
“妖中哪里还有什么好的,你不看,为何仙师们奔波来奔波去,只为将妖邪杀光?”
村长也在摇头叹息,满脸失望:
“堇青,将你身后的妖交出来,事实如何,我们等仙师过来审问。”
算是退让一步。
可刘堇青却是没有动摇,一张嘴抿得近乎发白,喉头干痒胸口发闷,口中的话语却连珠炮般迸射出来,半分不让:
“村长,瘟疫之事事实如此,我说过千次万次,你们也是不信我,不愿意相信妖也有好的!如今,我只愿你们能相信一点点,相信她对你们真的有救命之恩,不要将她交给仙师。”
最后一句,却是言辞恳切悲戚,满面怆然,几欲落泪。
身后,黄果儿瞧着面前那挺直如竹的脊背,忽地笑了,小心地将头颅贴上了他的背上,耳下颤动,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心跳声传来,像是那颗心就在耳旁般,炽热有情。
“刘堇青?堇青。”
她不过就是将名字重复了两遍,随意简单。前面的刘堇青却只觉眼前蒙上一层光晕,面颊潮湿一片,伸手再摸,原是眼眶中的泪已经流了出来。
脊背上,像是飘着一片浮云,暂时停留歇脚,很快就要消散离开。
两人缱绻温柔,落进对面的村长眼里,却是那黄栀妖又在施着魅惑手段,想要勾住刘堇青的神魂,让他做出更昏头的事来。
立即,眼色一打左右,数位村民悄声靠近。
刘堇青只感觉心中有一种抓不住的绝望一闪而过,正预备说什么,抬眼时,却见眼前扑来三两个大汉,一把将他扯开,全露出身后的妖来。
“不要!”
“打死她!”
两道声音重叠。
刘堇青虚弱哀鸣,却是被村长的厉喝全然压制,院中剩下村民举着农具一拥而上,满面狰狞,迅速冲向了黄果儿所在的位置。
他的手臂被四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全然钳制。刘堇青只恨不得将自己这拖累身躯的手臂全然砍去,奔向那个想要保护的人面前。
“不,咳咳.....不要,她救过你们,救过你们的……”
话语被口中再也止不住的咳嗽声冲得七零八落,瘦弱的身躯颤抖如秋后落叶,几息后,扣人的两个村民怕他真的被咳死,松了不少气力。
却不想,刘堇青侧身死命一撞,差点将两个庄稼汉子撞了个倒仰,一阵风似的冲向了黄果儿倒地的位置。
离得又近了几步,那扑鼻腥臭的血水味道更是浓烈,夹在一片芬芳浓郁的栀子花香中,让人不忍细闻。
几道人影幢幢下,她满头满身都是血,对上他那目眦尽裂的眼时,却是在笑,宛如夏日黄栀开花般,绚丽芬芳。
她又在笑,为什么总在笑,为什么一点都不怨恨,这些村民们是真的要活生生打死她啊。
刘堇青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出了一点恨,这种感觉从未出现,突兀地梗在胸喉间,让人酸涩,让人痛苦,让人想哭出来。
脚下还在奔跑,只最后一半丈,他已经飞身扑在了黄果儿的面前。
没想到,村民们手下的农具已是出弓之箭,猛然见到刘堇青突然从手下冒了出来,个个都已经收不住架势,那些板凳锄头等等农具带着危险的气息,眼看着就要砸向刘堇青的头上来。
他是凡人,这一下足矣要了他的性命!
电光石火间,黄果儿心潮剧烈心绪波动,体内那股被全然压制的血煞之气此时也被影响,所有的妖力已是全然不受控制的炸裂而出。
“轰隆——!”
一声巨响,霎时在黄栀村的上空炸响,无数飞石落叶下,露出黄果儿一双猩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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