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谢府。
日光正好,将低矮的屋舍都照得明亮许多。屋中被打扫得十分干净,比之前添置了几样必要的半旧家具。一角还放着半只细竹筒斜插了半支青梅。各色都不是名贵的物什,却是多了一种温馨之感。
苏落刚醒来,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眉眼里都是喜悦:
“姐姐,今天做的是酸菜老鸭汤?”
为了方便做饭,屋子靠窗的一角地上挖开了一个浅坑,专门燃着柴火,上支两三个锅子,倒也齐全。
桑伶从一个小蒸锅里捡了五个热气腾腾的白面大包子出来,连着两个白煮蛋一起递给了旁边的苏落。
“一早就炖上的,吃了灵谷长大的鸭子,还有脆爽的酸菜,再炖一个时辰就可以吃了。”
对面,苏落已经甩开了之前那个干瘦矮小的男孩模样,抽条长了不少,连着五官轮廓也显现出来少年感,比之桑伶五百年后碰到的那个模样也只是多了几分稚嫩。
他接过东西,三两下就塞进了嘴巴里,显然还有胃口,被面前香气勾得忍不住,眼巴巴地蹲在一边,锅子里正在炖煮的老鸭汤,有些愁苦。
如果苏落此时能具象化,这只小奶狗肯定就是在可怜地垂着尾巴,没精打采。
桑伶被他此时的样子逗笑,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年纪,有时候还像是个孩子一样。因为饿过肚子,就很在意食物。
她伸出手,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壳顶:
“自从上次给你吃了一点补药,补好了你的身体,我哪顿不是给你吃好的。只是,这食物没熟会坏肚子,耐心等着吧。”
苏落开心一笑,笑容干净清澈,主动接过了桑伶手中的勺子:
“我来看火吧,姐姐你不是还要去找猫吗?”
桑伶无奈摇头:
“这个小家伙昨晚又一夜没有回来,不知道在哪里玩疯了,我去找找,一个时辰后,差不多就可以吃了,你到时候自己先吃。”
苏落点头,笑着答应。
桑伶放心离开。
却不想,半个时辰后,却是出了意外。
奴仆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角偏僻院落,足有七八个,全都踮着脚向里面看,最深的人群之中,正冒出一缕黑烟,那黑烟带着未被完全点燃的潮气,力不从心地蜿蜒飘出。
原地一片狼藉,所有还算规整干净的家具全部被人翻倒在地,青梅踩碎,锅具砸地,那锅还有一会就能出锅的酸菜老鸭汤却是喂了篝火,被人洒了一地。
众人尤嫌不足,还想纵火,没承想下了几夜雨,倒是没成功。
一个矮小跛脚的仆从扔掉了手里的火把,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什么鬼玩意儿,连个屋子都点不着。”
旁边一人嘿嘿一笑,意有所指道:
“这地方又潮又湿,还邪得很,住着这么一个狗杂碎,怎么可能正常?”
众人哄堂大笑,都被逗乐。展开的五官里放着一抹奇异的光,那是一种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幸灾乐祸,以此为荣。
承载着这种目光的男孩只一直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没有半分反应,有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将自己的眼睛暴露出来,否则惹来更多的责骂和厌恶。
众人嘲笑了一阵,见他还是没有反应,有些乏味的住了嘴,领头的那个矮小跛脚的仆从顿时着急起来,像是个蹦哒的螳螂,迅速走向了男孩面前,抬起那只瘸了的腿一脚踹了过去。
这是在羞辱他!
男孩下意识躲闪,跛脚仆从一脚踢了个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顿时周围仆从嘲笑的声音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气得脸一下子通红,本就生得矮小残疾的他从小到大都是众人嘲笑的对象,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半妖可以替他承受这种嘲讽,这个半妖只能被他踩在脚底下,怎么可能反抗他!
“狗杂碎,老子就是踢死你,又怎么样!”
仆从从地上狼狈站起,直接捡了地上的木棍劈头盖脸地就是几棍下去,顿时将男孩打得鼻青脸肿,原本还算好看的五官顿时毁了一半,鲜血淋漓,可怜至极,仆从觉得心头那口恶气终于散了。
旁边,一个胆小的瞧着男孩那一直淌血的头,有些害怕:
“别打了吧,万一把人打死了怎么办。家主这么多年养着,要是突然死了我们也没办法交代。”
说到了家主,仆从立即畏缩地收了手,环视一圈,见众人神色都没有丝毫害怕,被刚才的话引起来的害怕也收了回去,可他一转眼,却是生出了更大的恶来:
“哈哈哈,什么人,他是人吗?他是半妖,比狗还不如的半妖,我看呐,还住什么屋子,直接住狗笼得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立即接了句:
“哈哈哈,是啊,就把他丢去狗笼得了。”
“狗杂碎自然要住狗笼,怎么能睡人屋子呢?”
知道声音更为理直气壮,还带着煽动性。
原本只想看热闹的众人立即被引起了兴趣,全是异口同声:
“丢狗笼!”
“丢狗笼!”
“丢狗笼!”
男孩一听这个架势直觉不好,立即就想拔腿就跑,不想,周围都是人,其余人也在防着他跑。
几个壮实仆从立即抬脚挡了路,将他拦住了。
男孩抬起头,属于妖的金黄色的兽瞳里却是清晰印着人的恶,那是一张张狰狞丑陋得更像妖的脸。
……
“怎么地上有血?”
桑伶带着黑猫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了男孩低矮屋子前滴了几滴血,血液鲜红还未凝聚,明显是刚刚有人流下的。
鼻尖闻到一股焦味,桑伶竟然看见了面前屋子一角被人点燃过的痕迹。
再进屋,好家伙,桑伶简直气了个倒仰,这里许多东西都是她亲手布置,想要给那个孩子一个还算安稳的窝,现在一片心血被人糟蹋,连同养了半年的盆栽都被人打了一顿带走,她好险鼻子没气歪。
“打人,还放火!!我辛辛苦苦半夜拖回来的家具和锅,你们还给我一顿砸!”
搜寻范围迅速扩大,桑伶手中几个小法术一掐,已经找到了苏落所在的大致方位。
她迅速飘了过去,只是现在身体凝实不少,黑夜里还算隐蔽,白日里,就像是一朵能移动的蘑菇云,十分明显,因此她飘的速度也被耽搁不少。
等终于找到了苏落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后,等看到了对方的样子,她的心猛的一揪,酸楚异常。
“苏落!”
面前苏落竟然被关进了笼子里!
修长干瘦的四肢扭曲蜷缩,团成一团,整个身躯都被塞进了那个过于狭窄的笼子里,显得十分憋屈,五官因为难受而扭曲在了一起。
院子里站着的七八个奴仆全在看着最中间的笼子,聚精会神,完全没有发现来了桑伶。只除了正对着院门的苏落,他此时嘴唇都抿得发白,一双眼睛惊惶不安,看到桑伶出现霎时就要落下泪来。
对上那般柔软清澈的眼神,桑伶有了一点心酸,一种将面前孩子与五百年后那个苏落暂时割裂,不忍侧目的心软和愤怒。
丧心病狂!
“就因为是个半妖,属于人和妖的混血,就不把他当个人看待?!”
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活生生塞进狗笼子里,周围还都是变态,猎奇,看热闹的人,这谢家究竟是杂碎都在眼前了,还是从根里就开始坏了?
桑伶已经是动了杀机,手中迅速掐诀,想把面前这帮真的狗杂碎全给炸翻,下一瞬,她却感觉手被带了一下。
小黑猫见她看来,立即跳在地上,走在了前面带路,目光催促。
只是,身后苏落一双宛若小兽般惊惶不安的眼神,却变成了沉而暗的一片深色。
……
“谢寒舟?”
桑伶不知道黑猫刚才的离开,竟是带着自己找上了谢寒舟。
院子里花草林立,格外繁荣茂盛,灿烂的阳光照过花墙,是一片难得的宁静。
这个院子桑伶很熟悉,毕竟她经常来这里顺点补品,挖东墙补西墙。
见着地方不对,她立即停了脚,不肯上前。
“你让我叫他帮苏落?”
“喵喵。”
黑猫:n(*≧▽≦*)n是的,谢寒舟实力高强,找他帮忙,你就不用消耗太多的灵力。
桑伶:(`へ′)
“绝对不行!”
怎么可能向恶势力低头!
桑伶转身就走,打算撸起袖子,直接干翻刚才那帮畜生再说。让她去求谢寒舟,就算是五百年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干过,一张白纸一样的小谢寒舟也是一样!她绝对不可能去求他的!这半年来,她不去给谢寒舟使什么绊子,也是仁至义尽了,休想让她再去和他有什么交集!
黑猫见她真的要走,立即急得喵喵叫了好几声,像是在解释。可桑伶哪里肯听,将耳朵关上眼睛闭上,脚下走得飞快。将小黑猫甩在了身后,已是木了一张脸不想再去听,再去管了。
一人一猫的动静不小,院内的人已经听到了声响,正要开门查看。
桑伶这下飘得更是快,小黑猫这段时间以来,总是神出鬼没,不见踪影,她刚才也是去找猫,才一时没守在苏落那边。没想到,就出了这事。
现在看来,这小黑猫完全就有可能被谢寒舟收养了,变成了他的一边!
气鼓鼓的桑伶闷头往回飘,满心憋屈,一种被人背叛利用的气愤充满了胸腔,不由自主咬紧了嘴唇,整个身躯都气得颤抖。
全没发现,有一道人影从院子里出来,负手跟了上来。
……
桑伶又回来了,前后离开的时间不足半刻钟,可面前的暴行却是又换了一个花样——
“哈哈哈,烧他烧他!”
“果然妖都是怕火的,往他肚子杵,快烧啊!”
“哈哈哈,烧烧烧!”
三个人正举着一根火把,对着笼子里的苏落吓唬恐吓。苏落本就局促坐着,没有丝毫躲避的空间,可那燃烧滴着火油的火把直挺挺地往里面戳刺,将苏落烫得蜷缩颤抖不止,火把被人捏着近在咫尺的距离故意停留,灼热的温度,钻心疼痛的火油,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承受残忍酷刑。
即使她现在十分不适宜暴露,桑伶已经不想再留手了,笼子前站着的哪是什么人,他们哪里还配做人,比他们厌恶践踏的妖更为丑恶的畜生。对待畜生,不听话就要打,做错事就要杀,屋子扫干净才能换个朗朗乾坤!
这次灵力毫不犹豫全部出手,桑伶直接将那火把上的火焰反烧回去,只见一团火诡异地离开了放着火油的把头,从木棍上径直跳向了施暴者的头发、衣襟上。火焰极盛,再碰上那干燥的布料,转眼便是一大团的火,瞬间笼罩住了整个头脸,胸口。
举着火把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一阵焦臭,身上剧痛,手脚并用忙翻倒在湿润的泥地上,左右翻滚,口中惨叫求救:
“啊啊啊!好痛,好烫,救我啊,救我啊!”
“是这个妖在害人,杀了他,杀了他!”
“啊啊啊啊啊!”
周围仆从看了,却是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大步,面容惊恐不敢施救。
笼中苏落的目光却是透过这冲天吓人的火光,看到了正掐诀施法的幽魂身上,眼神灼灼。
面前火光冲天,不消片刻,几道惨嚎就变成了惨叫,身体化成了一团火球,烧得火飞起。而这一切,不过几息时间,发生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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