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宗的谢寒舟和陆朝颜来了,瞬间点起饭馆内众人的热情,喧闹人声砸得人头疼。
“天道宗的谢仙君,已是好几年没看见他露面了啊。”
一个年纪稍大,带着几个脸生弟子的男修士,开口感叹。
众人目光聚来,见他明显的小门派装扮,没什么见识的模样,便没有搭理。
隔壁桌一个浓眉大眼的散修倒是好心解释了下:
“哈哈哈,不就是三年前,禁忌之地暴动,谢仙君为了阵法受了伤,这在门派里养了三年伤,不怎么出现了。”
“啊?禁忌之地不是几百年都未曾暴动吗,怎么又出乱子了?”
“就是三年前呗,幸亏有谢仙君和陆仙子两人在,又是有惊无险的平了下来。”
说话的人多了,剩下的人也被吸引住,全加入了讨论。
“听说是有什么大妖,为了躲避天道宗的抓捕,便故意跑到了那处,阴差阳错地引起了禁忌之地的暴动。”
“大妖,又是大妖!这些妖族就不知道安分守己,不要出来为恶,总要胡乱惹是生非!”
一个暴脾气粗壮男修“砰”地一掌拍在了桌上,一副被大妖戴了绿帽,或是杀了全家的样子,满面通红,气愤至极。
“妖族妖族,我看就要将他们全灭了才是!”
“好见识!”..
桑伶眉心忽然一跳,手中的茶杯也“啪”的一声落在了桌上,灵压连同语调同时扬出,沉声道:
“敢问这位修士是何门何派,哪家的?曾经是不是被大妖害过?”
粗壮修士瞧着有人忽然开口问他,顿时有些愣。对方还张口就是问他出身,更是一张脸多了几分底气,可余光扫了一圈,却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说出来。
若是给家族惹了祸,回去有他好果子吃的。
此时场内寂静一片,所有人的打量视线,全落了过来,有一种极度曝光之后的尴尬难受。
他只能勉强哈哈一笑,尴尬地摇了摇头:
“小家小户……被害?这倒是没有。”
“你家族人、好友,被妖害过?”
又是一句。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直抓着一个问题不放,粗壮男修更是坐立不安:
“也……也没有。”
桑伶这回不问了,却是一声冷哼,呸到了对面的男修脸上。
桑伶:呸,啥都没有,张着大嘴就是胡咧咧!
粗装男修更是一张脸忽青忽白,更是尴尬。
男修:呜呜呜(咬手绢)……我哪样啊?
李一原本眼睛亮亮的,一直探头细听来自别州修士的各种八卦,突然就见桑伶对着一个修士发难,转过身来,却是瞧见凉月还在闲适地喝茶看热闹,立即不赞同地看他一眼,递了眼神。
李一:你还不去帮无伶!
凉月:嗯?
李一:……她明显生气了,你竟然不赶紧追上,站在她那边,反而站在岸上看热闹?
凉月:她一张嘴,两句话,逼得别人恨不得跳楼,需要帮助?帮着埋尸吗?
李一:我不听,我不听。呸,渣男!
凉月:……
桌上其余两人的眼风,桑伶没有发现,她眉眼微凉,看向了在场所有人,却是意有所指的提高了音量,道:
“你没被害过,为何听风就是雨的,没有半分主见?大妖乱了禁忌之地之事,本就是捕风捉影之事。”
桑伶忽然看向了刚才说这事的修士,认真询问道:
“敢问这位修士,刚才大妖害的禁忌之地暴乱之事,可有依据?”
“没……没有,我就瞎听来的。”
这个修士没想到自己刚才无心一句,被人抓住不放,立即矢口否认起来,见桑伶眼神平缓,并不针对,立即松了一口气。
他眼睛偷偷瞪了一眼那个乱说话的粗壮修士,乱说什么话,乱接什么口,这陇南城现在鱼龙混杂,四面八方什么鸟都有,改天要是没了命,可别连累了他!
他悄悄看了桑伶一眼,总觉得这修士看人的眼神怪吓人的,被他看上一眼,连着背都是凉的。这般想,立即收了东西,转身就下楼出了饭馆。
桑伶视线继续落在粗壮修士身上,这人一看就是泽州人,衣料轻薄带着绣花,袖边衣襟都是某种特殊族徽花纹,该是泽州某世家的。
微凉目光在那族徽上扫了一圈,桑伶收了目光,摁下心头那些不好的记忆,放平了声音,继续开口道:
“妖族也是生灵,哪有无故就要灭其全族。人妖对立,再如何都不过是人心作祟,妖性本恶?还不如说人心难测才是。该是如何看待,就该如何看待,一双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更何况听来的?你听来一句,便是全情义愤,恨不得将妖族置之死地,个个都是这般的话,那这个世道还有什么天理公道?”
粗壮修士一张脸红白一片,已是恨不得找个地洞将自己塞进去。从前,家里就说他没脑子,没主见,他还不以为然,如今,被当面质问,搁在了众人审视的目光之下,简直就是一个深刻的教训。
桑伶见他如此倒是没有继续去戳对方的痛脚,从前相同的话,是她对谢寒舟,对陆朝颜去说,没人在意也没人会听。今日这番话,却使她有机会,可以在修真界众人面前说出来,灌输起真相,将众人唤醒。
桑伶微叹一口气,最后却是说了一句:
“修士立于天地之间,修为寿命都是其次,最重要还是一颗心,心炼好了,才能得到真正的大道。”
一番言语简直是石破天惊!
众人简直耳目一新,在最后一句上品了三品,才觉得豁然开朗。
几个修为高深的修士率先回神,主动给桑伶行了一礼。
“多谢修士解惑。”
这是会思考的一批人。
另几个脑子浑浊一片,固执偏执的人却是满面不屑,嘲讽道:
“你口口声声说着妖的事情,我看啊,就是昨夜藏珠阁几个小妖精把你伺候好了,让你为他们说话。”
“哈哈哈,我看什么修心不修心,这个世界就是谁的拳头大,就要听谁的!”
那几桌的哄笑一阵,自顾自地说着话,对着桑伶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起来。
人妖对立之事本就是根深蒂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能一蹴而就。
桑伶无意对着几个木脑袋费口舌,忽然她眼角一瞥,想到了什么。
故意伸了一双眸子,轻轻从粗言秽语、说的最响的几人脸上扫到了头顶,面露惊奇,嘴里啧啧两声,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正要说,却是骤然合上了嘴,咽了回去。
好家伙,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她的身上,个个翘首以盼,眼神热切起来。
个个都在想,这修士究竟是发现了什么?
李一眼珠一转,见周围人的兴趣都被勾起,眼珠骨碌一转,故意凑到桑伶面前小声去问。
“你发现了什么?”
桑伶将手掌附在唇边,掩下唇形,小声回了声。
“骗人的。”
李一立即像是听到了真的秘密般,“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转头不敢置信地去看了眼之前还在嘲笑他们的修士。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啊,你们一个个的。”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几个人,眼神奇怪。
那几个人像是被人捏着嗓子的鸭子,瞬间开不了口,脸面胀得青紫一片。
“你根本就是胡说!”
“你到底看出什么?!”
另一桌立马嘲笑道:
“哈哈哈,有胆子做,没胆子说。”
饭馆内顿时哄堂大笑起来,桑伶老神在在的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入口,却是看向了窗外。
……
此时,不远处的城主府门前也是热闹一片。
天道宗的贵客到齐了,臧峰带着弟子张罗收拾,臧玲玲拎着留仙裙,喜笑颜开地凑了过来。
她还未开口,就察觉到了谢寒舟和陆朝颜之间古怪的气氛,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飘来飘去,窥探不停。
忽然,就和陆朝颜的视线撞在了一起,臧玲玲没有半分尴尬,面上立即浮了一个假笑,主动招呼道:
“陆仙子,远道而来,欢迎欢迎啊。”
陆朝颜淡淡一嗤,眼角微眯,上下打量了一圈臧玲玲,不过片刻,却是无味收了回去,稍点头道:
“臧小姐好。”
臧玲玲本来还在看陆朝颜的热闹,如今被她这一番无声地评头论足,顿时激出了几分薄怒来。双臂交叉在胸前,想要开口回怼回去,却突然打住,想到了前几日父亲闭关前对着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招待好天道宗之事。
只能强摁下小姐脾气,扯了下嘴角,露出了不算笑的笑,却没了开口心思。
旁边,侍女花莲见怪不怪,立即躬身行了一礼,对着陆朝颜客气道:
“陆仙子,院落早就打扫干净,就在藏珠阁后,谢仙君的院落旁边,等中午的接风宴结束后,便可回去休息了。”
藏珠阁名声在外,陆朝颜眉心微蹙,眼底起了两分厌恶,却是克制地掩了下去,并没有表露出来。
不过,她到底不是一个喜欢委屈自己的性子,却是忽然一笑,对着谢寒舟柔声道:
“这陇南城城池占地极大,想必酒肆客栈都是应有尽有,我和寒舟还是先到客栈投宿就是,总不能时时打搅,你说是吧,寒舟?”
一缕清风划过,马车上的宫铃偏了一偏,宫铃底下挂着的留宿立时筛入几丝金黄色的阳光,正巧照在了底下陆朝颜的脸上,几丝须光拂过她的唇边,就像一只老虎猫儿的须。
臧玲玲感觉棘手,明晃晃就是拉人上船,她单独一个不好拒绝,天道宗都是如此,倒是让陇南城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臧玲玲立即看向了侍女花莲想要讨主意,花莲也觉得陆朝颜这个女人难搞,再一想,悄悄摇了摇头,递了眼神看了另一人——
站在陆朝颜隔了一丈的谢寒舟。
正午。
灼热的阳光,微微焦黄,蒸笼般烘出所有的热汗,却是丝毫晒不进面前之人。冰雪捏成的五官模样,在阳光底下,几乎透明发光。
雪人开口,却是六月冰雪,全吹进了陆朝颜的心里。
“此处很好,不须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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