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略坐一会,仆从便来请教,是不是要给两位贵客留宿,说书人名叫赵清,他很想摇头,不知为什么不远处站着的少年忽然回头看来。
“留宿?阿伶,如何?”
桑伶点头考虑:
“也可。”
赵老爷死的蹊跷,这古怪,到底是要见见的。
然后,赵清就看见那危险少年对着自己笑了下,残阳下,那原本可爱讨喜的虎牙亮出威胁的锋芒,对着自己闪了闪。
“那就住下来了,多谢赵少爷的留宿。”
“不用谢,不用谢。”
赵清头摇成拨浪鼓,哪里敢继续停留。脚底抹油,剩下的就吩咐仆从安排了。
仆从将两人领到了一处小院,临近荷花池,推窗就能看见一湖半谢的粉莲。两人东西厢房对着,屋里都是一样的陈设,看来是专门用作待客的院子。
收拾安顿下来,仆从再来请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因为桑伶和苏落算是赵家留下来招待的贵客,赵清便将招待的地方放在了白日里的花厅,设下了宴席权作接风。
花厅中间的圆桌摆着各色饭菜,只不过却都是清淡素菜,显然是因为还在守丧,不好用荤食。
此时,赵清早就到了,简单寒暄了下便邀请入座。只是,他一直没有动筷,频繁看向屋外,显然在等人。只是左等右等都不到,他有几分不好意思道:
“我和我弟弟也说了,他答应了要来,只是不知是不是被耽搁了。”
桑伶没什么意见,赵清弟弟也是家里一员,按照传闻,也是属于重点观察对象,随口道:
“无事,等等就是。”
又等了半柱香,苏落都不耐烦准备离开时,忽然就见花厅外姗姗来了一个人。同样的高个子却是弯腰驼背,醉气熏熏。
赵清抬头一看,脸色立即就变得难看起来。
“你这是又喝酒了?父亲还未下葬,你怎么喝得下去!”
那男子走近后才发现他面容与赵清有几分相似,不过却是双眼浮肿,面色黝黑,一看就是常年浸在酒水中的人,不如赵清的清瘦斯文。
此人就是赵清的弟弟,赵白了。
赵白眼神混沌地扫了一眼屋子,酒气将他眼睛熏得模糊看不清楚花厅里客人的脸,只听见赵清那嫌弃的话,立即发起了火来转身就要走。
“要你管我!老子来都是给你面子了,要是再烦,我就走好了。反正爹的钱也有我的一份,我拿着钱自己去过逍遥日子好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都别管谁!”
“爹昨天死了,你今天就说这话,急哄哄地想要分家产,简直是个不孝子!”
赵清噌地一下站起,手指狠狠指着赵白,恨得咬牙切齿。
赵白冷哼一声,腾腾腾地几步跑了过来,一下就抵在了赵清面前,恶狠狠地盯着,眼神不像看着自己哥哥,反而像是看着仇人。
“我不孝,爹要不是因为你才不会死!”
赵清脸刷地一下白了。
桑伶眼睛刷的一下亮了。
苏落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
赵白眨了眨眼,想要从模糊的视线中辨认下这人是谁,忽然就感觉身子被人一推,竟是赵清脸色苍白地将他一下推开,摔了一个趔趄。
不想他身子还没站稳,那赵清又朝自己推了一把,力道极大,险些没将他摔了。
赵白哪里还记得刚才的问题,顿时脸上红白一片,气了个半死。
“赵清,你什么意思!一直推我做什么!”
赵清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手一挥已是叫了花厅里的仆从过来。
“将少爷带下去,还真是喝酒喝糊涂了什么都要往外讲,也不怕贵客们笑话。”
最后一句话,是对桑伶和苏落说的。
苏落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桑伶却是立即答道:
“确实,酒后哪里有什么真言,我们先用饭,晚上还想再去看一看昨晚赵老爷的院子,我在城里听见一些不好的传言,怕对你不利,总想先查看再说。”
以退为进。
赵清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感觉不能拒绝,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让仆从带你们去。”
将事情敲定后,三人随便吃过了这接风宴便散了。
半夜三更时分。
此时府中众人都在休息,安静得只有虫鸣鸟叫之声。
之前带过路的仆从正打着哈切在门口等着,一见到他们来,立即站起,边走边低声禀报道:
“大少爷已经吩咐小的,全听两位贵客差遣,小的这就来带路。”
仆从说着,已是将灯笼点起,一脚踩进了夜色之中。
桑伶跟了上去,淡淡一笑道:
“好生麻烦了,也不知你们大少爷和小少爷现在怎么样了,晚饭一场闹得好像不太愉快。”
这事仆从也是早有耳闻,见桑伶这话像是担心,也没怀疑,直接道:
“都各自睡下了,小少爷喜欢饮酒,总喜欢闹事,我们也是知道的。大少爷并没有生气,反而睡前还叮嘱我们给小少爷送醒酒汤,并没有生气。”
赵府富贵起来不过就是短短两日不到的工夫,小少爷喜欢饮酒闹事的事情已经府中皆知,倒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一路安静,摇曳的烛火抹不开任何黑暗,一行人蜿蜒曲折地沿着石子路穿过花园,去向了赵府东面。
走了不知多久,仆从停在了一处门扉紧闭的院子前,伸手一推将院门推开了,却不急着进去,反而将灯笼放在了中间地上。
“老爷死的在主屋东面,小的就不去了,两位贵客请便。”
说着,倒退几步,迅速离开了,那模样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桑伶挑了挑眉,随手捡起了灯笼,径直向着门洞内走去。
苏落顿足看了眼四周,发现树影婆娑,没有什么鬼气妖气的,也走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便看见左右两排收拾齐整的花草,正对面是主屋,主屋两边是房间,中间是没有门的厅堂。东面屋子不大,里面黑黢黢的一片,看不清楚什么。只是门扉落锁,不好进屋查看。
只能将屋子前后连同西面屋子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桑伶无奈鸣金收兵。
“原来赵清答应得痛快,不想却是将这屋子锁了起来。”
苏落用两根手指前后翻动了那锁,入手沉甸甸的竟是铁铸,微调了眉梢,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我倒是可以直接弄断。”
“不行。”
桑伶摇头。“不能打草惊蛇,而且我们现在的身份可是凡人,弄断了才麻烦。”
苏落无奈丢开了锁,朝屋子里看了眼。里面都是黑沉沉的夜色,只能依稀看见家具摆件啥的,应该是间书房,没有什么异常。
桑伶本想着半夜不睡觉却是一无所获,不想回去的路上带来了意外惊喜。
苏落看着前面那个鬼鬼祟祟正在钻狗洞的人,轻拉下桑伶的衣袖,指了指那人。
两人俱是打着跟踪的主意,立即遮掩气息,远远坠在身后,前面的赵白全无察觉,从狗洞出来后,便朝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嘴巴开合几次说的都是污言秽语。
等动静小了,已经是一瘸一拐地朝着巷子里面钻了进去,并不知道自己身后跟来了两个人。
好一会儿,他停在了一处地方,与门口的人点头打了个招呼,一溜烟就钻了进去。
桑伶下意识就要跟上,忽然苏落停下了脚步,揽过她的肩,将人拦住了。
“那里不能去。”
桑伶侧头,看见巷外坐落着那座破烂房子上方挂着一面幡子,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赌”字。
赌坊开的门不大,屋子又和周围连在一起,分不清面积多少。门口左右都站着不少身形强壮魁梧的汉子,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周围,看着有什么生脸靠近,俱是紧盯,对方想要进来也是不让。
只有熟识的人,或者是被熟人带来的就会被盘问一番后直接放了进去。
如今已是后半夜,周围寂静一片,偏偏这里喧闹嘈杂,人声鼎沸,光是站在对面都能听见里面有人声骰子声,还有人们哭哭笑笑地尖叫哀号。
四个字,天堂地狱。
桑伶等在外面一会,发现对方根本不想出来,正在犹豫要不要想办法进去,探一探时,就听见这条巷子有人正在朝这边走。
桑伶:?!!
苏落也听见了,四目相对,眼睛里都是一亮。
片刻后,只见一个肥腻男人从巷子里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畏畏缩缩的少年,像是被家长带出来见世面的弱鸡。
打手瞥来一眼,已是猜到了大概,可还是按照流程盘问了肥腻男人一番。
“刘七,这两小子干嘛的。”
刘七喝的不少,舌头更是打结。
“哈哈……我兄弟……嗝~我,我带过来见见世面!”
这和打手猜的差不多,又打量了几眼那生脸发现没什么异常,才头一点将人放进去。
面前赌坊的大门向着三人敞开了一道口子,里头熙熙攘攘的杂声瞬间倾泻而下,闹哄哄的一片,肥腻男人满眼放光,熟门熟路寻了摊子去了。
剩下的两人缩着脖子跟在后面,等着那肥腻男人进了门,才犹犹豫豫地跨过了门,走了进去,身后的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了。
四周都是挥之不散的烟气,酒气,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只想捂鼻子的臭气。满目都是围拢在赌桌前摇色子拍桌下注的赌徒,有些神情激动的更是赤红着脸,脱下上衣,眉飞色舞地看着牌桌上高高堆起来的银钱,眼睛发绿。不过更多的,却是输得精光,唇白颤抖地撑在牌桌上,不敢置信地拦着面前的银钱不让庄家拿走。
一派的乌烟瘴气。
桑伶屏气转了一会,就站在了赵白的牌桌边上,跟着他一起下注。不过三两下就输了不少,桑伶皱眉捏着手中的银钱停了几个回合,就见赵白面前的钱越来越少,转瞬就已经少了三分之二,这就很不正常了。
苏落眉梢一动,看向了摇色子的庄家。不久就微微一笑,附在桑伶耳边道:
“这个庄家有鬼,和赵白相反下注。”
桑伶秒懂,庄家搞老千啊。接下去,她手中的银钱便是成堆增加,等到最后惹来了庄家好几眼。庄家注意后,便故意调整了套路,为了不引起这些势力的关注,桑伶也随着故意输了几局,将银钱还回去了三分之一,才平息了对方的关注。
而此时,旁边的赵白已经输得精光,正唇白面青地从牌桌之上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后门走去。
桑伶漫不经心收回了视线,又故意多输了几次,才好像十分失望地从牌桌上下来,径直去了后门。
赌坊后面就是一条更破的巷子,路面坑坑洼洼,都是水坑。
赵白本就是失了心神,桑伶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人。她和苏落很快截了上去,将赵白堵在了一处暗角。
两人满面凶恶的样子,身上还是之前为了进赌坊故意遮掩的装扮,瞧着就像小混混,赵白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满面惊慌。
“我,我钱都还了,你们还想做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发财的原因。你们家,怎么突然就有钱了?”
“滚,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白噌的一声站起一下撞了过来,头也不回地死命朝赌坊方向奔去,显然是想去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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